競春華

第一百零六章 復仇(四)

莊子里本來有一輛馬車,但是前幾天下雪,老馬年紀大,受了寒不肯吃東西,無法拉車。芷派出去的婆子只好花幾分銀子請莊子附近村里的人拉了牛車送她入城。

她知道芷這事不想人知道,因此并不從葉家大門進,而是轉到后面小門。看門的婆子跟妞’熟悉,放了她進去。而后偷僳堵住了康氏身邊的紅枝,請她代為傳話,見到了康氏。

康氏聽到她說的,幾乎要暈厥。好在聽到有驚無險,才能勉強冷靜下來,吩咐管事秘密去找車夫。這邊命令剛下,人員剛派出去,巧的是那兩個車夫恰恰此時步行回來了。

管事悄悄安置了兩個車夫,夜間偷僳又送了兩個車夫和婆子出去。到第三天,芷帶著葉葵,兩個婆子和車夫,一行人燒香歸來,仿佛什么事都沒有發生一般回了葉家。

這幾天中,不僅僅芷經歷了波濤洶涌,驚險萬分的綁架事件。葉家平靜歡快的流水下,也是暗潮將起。

呂老太和康氏各自寫了庚帖,又請中人正式的商談婚事。那邊呂五郎偷僬看了呂老太臥室內的庚帖,一夜睡不著。

他娶了葉家表姑娘的丫鬟,自己親弟弟卻娶到葉家真正的小姐一想到這個,他就′胸口氣的憋悶,發泄不出來的憤怒最后成為一根扎在心頭的針,疼極了。

忍了一夜。凌晨,天還沒亮他便悄悄推開門,頂著一對青黑眼圈去見呂老太。

院子里安安靜靜的,什么聲音都沒有。但是呂五郎知道自己母親一輩子早起習慣了,這時候肯定已經醒過來。

果然,他推門的聲音雖然輕呂老太還是發覺了她以為是自家下人劉嫂子,聲音模糊道:“什么時辰了?沒有雞打鳴,還真不知道這天早晚”

呂五郎輕手輕腳進屋來,小聲道:“娘,是我,五郎。”

呂老太坐起身來,穿著中衣也不避諱,直接掀了簾子往外看,微光中看到呂五郎道:“你這么早起,做啥子呢?”單獨對著兒子,她自然而然說起了鄉間口音。

呂五郎走到呂老太床邊,搬了張小凳子就′坐下,“娘,我有話要跟你說。”

呂老太問,“啥事,你說。”

呂五郎潤了潤干燥的唇,低聲道:“娘,七弟不能娶葉四姑娘。”

呂老太愕然“你你說啥?”

呂五郎更靠近了呂老太,表請認真嚴肅,“我們家不能跟葉家結親,娘,你回了二太太的提議,我們馬上搬走。”

呂老太這回才確定自己沒有耳鳴聽錯話,怒的一巴掌打到呂五郎的頭上罵道:“你吃酒吃糊涂了,七郎的婚事,還輪丕到你說話。”沒好氣的穿上鞋子走到桌邊倒水,“葉家對你弟弟有恩不說,我瞧著他們家是頂好頂正派的人家,七郎娶了他家閨女,也不吃虧。”

呂五郎跟過來,滿臉焦急,道:“娘,管他家好丕好,反正就′是不能跟他家結親。”

弟弟娶了人家家里的小姐,哥哥反倒配了一個丫鬟到時候說開了,他的面子到底往哪里擺。

呂老太發覺不對勁了,站住了,懷疑的盯著呂五郎看,問道:“你老實說,為啥子不能結親。”

呂五郎摸摸腦袋,打了個圈,又拍了拍手,最后沒辦法,轉過身來對著呂老太,道:“我老實告訴您,其實我那渾家正是葉家的丫鬟。”

晴天一個霹靂,呂老太一下子有些懵了。她自然知道兒子娶了個大戶人家丫鬟進門,也問過是慶州一位致仕的宦官家的,可是葉二老爺是安順府下的縣太爺,她就′沒有往這方面想。

她自小兒子中舉,就′一直不愿意在同等士紳人家女眷面前失禮,家中有個婢女媳婦,她是絕口不提的。若是要在葉家人面前揭穿,她跟葉家二太太平等地位瞬間就′會產生變化。

呂老太突然跳起-來,劈頭蓋臉的朝呂五郎打了下去,怒罵,“你瞧你干的好事,出去大半年,我只當你被人騙去哪里回不來。好好的回來了,卻偏偏還帶了個見不得人的回來,你倒是別回來也好創-。

你就′是要氣死我,我生你有什么用”

呂五郎不敢反抗,舉著雙手護住頭臉,口里求饒,“娘,娘,息怒,如今譙’什么都晚,娶都娶進門了,還能怎么著。”

呂老太打累了,還不甘心,用盡最后一點力氣打了呂五郎腦袋一下,“你回去就′給我休了她,讓她哪里來的,哪里去。”

呂五郎不敢吭聲,這念頭也在他腦子里轉了許久,就′是看那丫頭如今乖乖服軟,一時也沒有提出來。

事已至此,呂老太就′想著該如何辦這事。七郎和葉娘的事,已經提上日程,此時反悔,馬上就會‘撕破臉。

不說別的,葉二老爺總是七郎的恩人。傳出去,日后七郎如何做人,人人都要罵他忘恩負義。

別說當官最講究一點恩義,便是如今這名聲出去了,也沒有任何士人愿意與之往來。

想來想去,一時呂老太也無法。抬頭看看呂五郎,她啐了一口,“你滾過來,今天就′把事情給我說清楚,葉家為何把婢女嫁給你,還賠上這些嫁妝別想哄我,一五一十說來。”

呂老太一心都放在呂七郎身上,對于呂五郎,就′要隨意的多。呂五郎慣常隨意找理由糊弄,她就′是知道,也懶得多問。

呂五郎也不敢再說謊,一五一十把事情說了,說的呂老太怒火高炙,一拍桌子道:“我還道他家良善正直,原來竟是如此欺善怕惡,胡作非為的,他竟然將表姑娘許配給了你,為何又嫁了個丫鬟過來。”

呂五郎頻頻點頭,竟然還掉了兩滴淚,道:“那時候兒子被關在他家,三頓清水,老拳管飽,不得不答應下來,不然兒子如何愿意要個丫鬟”

呂老太看著呂五郎掉淚,便是自己兒子,也得說生的著實不好看她腦子還算清楚,懷疑道:“話說回來,你無貌無才,當時甚至不知道你弟弟中舉,怎么他們官宦人家,愿意許配小姐給你。”

呂五郎愕然,喃喃道:“兒子兒子也不必那些城里人差”

呂老太瞪了他一眼,道:“我看他家表姑娘有問題,不是品行不端,就′是名節有虧。”

呂五郎恍然大悟,頓時氣了,道:“他們是想拿我當冤大頭,我還道撿了便宜”

呂老太唉唉嘆氣。這時候外頭天亮了,有響動聲傳來,亻丨婦過來敲門,呂老太高聲道:“遲些兒來,我不舒服,再躺會兒。”

呂五郎坐在呂老太身邊,忐忑不安的看著她,道:“娘,您說咋辦?”

呂老太思索了半天,道:“人家表姑娘這事不過是我們猜測,不能隨意亂說。但是他家強硬逼你娶個丫鬟,就′是他家不對,我自會踉他家尋個說法”還不待呂五郎歡喜,呂老太又加了一句,“等你弟弟春闈過后。”

呂老太雖然是個不識字的婦人,但是拉拔大七個兒女,自有她獨有的一套為人處事的方式。她有著康氏這種上等太太們所沒有的狡猾,和能屈能伸的韌性。

呂老太目光堅定,又含了一絲狡黠,道:“而且趁著這段時間,我還可以好好杉-聽一下他家表姑娘,若是拿到他家不是之處,便可堂堂正正的叫他們賠禮道歉。”

芷回來第一天,就讓葉葵繼續去打聽呂家背景,自己去見康氏。

康氏臉色蠟黃,被芷這個消息嚇到了。她躺在床上,讓芷坐過來,道:“你可還好,有沒有”

芷不待她說出口,就′道:“沒有,我一切都好。”

康氏聽她親口說出這話,才算安了心。不然芷在她手里出了事,葉大老爺回來怎么說還是后事,面前的二老爺跟前就′交代不過去。

“該殺的劫匪,竟敢在天子腳下做這等惡事”康氏泄憤的罵道,又對芷道,“你不在這兩天,門上收到兩封你的信。”

她指著梳妝臺,芷親自去拿,并站在那里打開看了。

第一封是鄭秀蘭的帖子,請她后日去景川侯府一趟。另一封并沒有署名,芷打開了看,入目一手好字,筆力遒勁。上面寫了官府已經秘密去抓捕陳大,其他三人已經以其他偷盜搶掠之類的名義入獄。

芷頓時松了口氣,她還沒想到這一茬。那位公子看著高貴自矜,行事卻如此體貼,正是人不可貌相。

芷將兩封信的內容,大致說了康氏知道。對于康氏疑惑景川侯家姑娘邀請她去家玩之事,芷裝糊涂的也表示了不解。

康氏并不糾纏鄭秀蘭之事,她卻在罵陳大那伙子人,以及柳子山下的女庵。“早聽說有這種事,借著她們出家人的身份走街串巷,出入后宅方便的機會,拐騙良家婦女到庵里,為那些無恥之徒楷-橋鋪路”

康氏說的難聽了些,反應過來,忙又住了嘴。

卻在這時,芷森然道:“嬸娘,此事不是侄女運氣不好,恰好碰上。而是有人蓄意而為,您知道這背后之人是誰?”

康氏怔住了,“是誰?”

芷看著康氏的眼睛,一個字一個字道,“是姑丈找人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