競春華

第一百三十五章 針灸

一通研究,芷嫀心中較為中意安懷縣。

她依稀記得年幼時,生母陪嫁中就有一個小莊子在安懷縣。臨著漓江,背靠桃花坳,天天可以吃到最新鮮的河蝦等物。后來大概是為了買現如今住的這棟宅子,變賣了京中原來三進小院和那個風景優美的小莊子。

在安懷縣安定下來,享沐美景,受用美食,遠離上京這些繁雜的浮塵俗事,一天一天過著平淡也悠閑富足的小日子。

芷嫀想著,心里升起一絲向往。

仿佛光是想,就接觸到了童年時的那種純粹快樂。

“就買在安懷縣,貴一點沒關系。”

六安愕然,“姑娘,那不如買在鄉寧縣,各方面來說鄉寧縣都是最經濟實惠的,雖則沒有安懷縣好風景,不過同等級一畝地價格便宜一半……”

芷嫀面容含笑,語氣卻堅定,“鄉寧縣我不喜歡,那里靠近銅山,役多人雜,日間常有嘈雜聲。”

安懷縣多是達官顯貴莊田,一年中偶爾會有主人入住。整體來說,小地主少,富農少,唯有佃戶多,縣中氣氛十分寧和靜謐。

而鄉寧縣不同,因為銅山開采的關系,縣城甚至鄉下村莊,都十分熱鬧繁榮,但是同樣的,風氣方面就不那么淳樸。

可按六安的欣賞角度來說,正是如此熱鬧才好。

但買地的是芷嫀,他最后就是笑,“是,我這幾天就親自去安懷縣看一看,找當地的中人問一問。”

更精確的知道當地的地價,以及有沒有芷嫀所要的大片土地。畢竟芷嫀買的不是一畝兩畝,接壤成片的。可不是時時都能碰上。

三月十四日,是嫁娶的黃道吉日。

禮部定了這一日為鄭秀蘭如東宮的日子。

入宮前兩日,鄭秀蘭遣了人請芷嫀過去。

只見內室擺放整齊的正三品太子良娣禮服華艷灼麗。桃紅云錦緙絲大衫,寶冠耀目,霞帔生光。

璇珠正小心將金帶置放在旁。

鄭秀蘭的面色。已經較之上回芷嫀見到的要好許多。人難免還是清瘦了些,下巴也尖了。眉目間多了一分以前所沒有的沉凝和郁色。看著芷嫀的眸子深邃,更增一股女子飄忽難捕捉的味道。

她見到芷嫀,如玉一般的臉龐染上淡笑,“你還說再來看我,若我不叫人找你,是不是就不來了?”

芷嫀把視線從禮服移開,贊道:“好美的禮服。”不愧是正三品的服飾。而且從細節處可以看出,那桃紅相較于普通市面上的紅,更濃一些,乍一看,恍惚還以為是正紅。

鄭秀蘭嘲諷的笑了笑,“再美如何,也不敢違制。”

芷嫀走到鄭秀蘭身邊,只見榻上擺滿了眾多的物品,有珠寶頭面首飾,精致玲瓏的擺件。溫潤入水的刻石,甚至于繡工精美的荷包香囊絹帕。

“把這些東西散在外頭做什么?”

鄭秀蘭眼神淡漠,輕笑道:“這些都是我舊日存的小東西,已經叫族中姐妹。并其他人挑揀過了,你也任一選幾樣。”

芷嫀驚訝的睜大眼,“為何送人,便是不能一下子全部帶入東宮之中,也能先存放在家里。”

“我不喜歡了,以后也不想要。”

說著,她找出一只半個巴掌大,瑩瑩亮的透雕白玉觀音出來,放在芷嫀手中,“這塊玉觀音不錯,你喜歡么?”

芷嫀見她如此,知曉她是借由這些事發泄心中的苦悶,可送人東西總比絕食不肯吃飯強。

她默默收下。

太子娶妾畢竟不同于庶人納妾,禮部按命亦是照著一定規矩來,尤其是太子用心,太后有命,鄭秀蘭這位太子良娣也算風風光光進駐太子東宮正殿側方的玉瓊閣。

鄭秀蘭入宮這夜,太子駕臨玉瓊閣,見到身著禮服,一身嫵媚嬌艷的鄭秀蘭,滿意之至。鄭秀蘭再沒有上回驚慌的落淚,而是柔柔的跪地迎接,“妾恭迎太子殿下。”

太子笑了,“免禮。”

是晚,玉瓊閣春光大好。

第二日清早,鄭秀蘭面色酡紅,嬌嬌柔柔的任璇珠、玲瓏侍候著打扮妥當,前去拜見太子妃。

太子妃卻不如上回所見的溫柔和善,她端然靜坐在寶座之上,眉目平靜卻含著威嚴。她坐在太子身邊,輕聲細語。

其下兩邊已經或坐或站了東宮有名位,沒名位的太子妾室。大殿兩側則是手持長柄羽扇,拂塵等物的太監,十數個衣著亦是華美的高級宮女侍立周圍,悄無一聲。

只有太子與太子妃二人的談話。

“晅兒昨日背誦王制,看他年紀雖幼,在太傅的教導下,入學不久,也能講出幾點圣人道理來……”

提到皇長孫,太子十分高興,“晅兒沉穩,看得出來,能靜讀書,深思索,不同常人。”

說話間,宮人稟告:“鄭良娣覲見。”

太子眉目頓時柔和下來。

太子妃看到了,目光一沉,低聲道:“宣。”

宮人引著鄭秀蘭入殿,她恭恭敬敬在錦繡蒲團上跪了行禮,“臣妾躬請太子、太子妃殿下圣安。”

她沒有仗著自己的良娣身份、景川侯嫡女身份、太子妃表妹身份,而仿佛就是普通的太子東宮嬪妾一般行禮,太子妃滿意了,面上露出微微的笑意,“賞。”

就有侍立的公公喊,“太子妃娘娘賞鄭良娣綠玉如意一對,南海珠釵一只,銀紅軟煙羅兩匹,松綠緙絲云錦兩匹……”

太子贊賞的看了太子妃一眼,其下的孺子等人紛紛眼熱。

低垂著頭的鄭秀蘭目光微暗,袖下的手握成拳。

這就是太子妃給的第一個下馬威。

她在提醒她,她如今是良娣也是妾,只有妾,得了臨幸才會有賞賜。

太子妃要她日后入主東宮,但是在她沒死之前,她會不遺余力用這種“寵愛”方式提醒她,她的身份。打壓她,讓她以后就算成為新太子妃,也會心存固有的低人一等之想,不敢覬覦進而動如今的皇長孫。

鄭秀蘭拜見過皇太子夫婦,被宮人引著坐到左邊空余的首位之上,余者位分較低的嬪妾上來與她行禮問安。

太子妃笑道:“還有一位陳良娣,她身子不便,鄭良娣今日見不到了。”

鄭秀蘭低頭,溫溫柔柔的笑著。

早膳,太子遣散了眾多嬪妾,只留了鄭秀蘭侍候。

就在大殿西側一座花廳,太子和太子妃落座,鄭秀蘭站在太子妃身后侍候杯盞。

飯畢,又移坐南廳,太子與太子妃召來皇太孫說話,而后又閑話幾句。

“北國使團已經進入宣安城,不日即將來京。其中主使是韓國公,副使衛國公府曹善存,十多年了打打停停,此次已經是第三次提出和談,但還是頭一回真正派出使團……”

太子妃眉宇間滿是疲倦,卻強撐著溫柔微笑,答道:“殿下主持此次和談成功,必定可以載入史書。”

太子看起來很歡悅,“只望兩國止戰,社稷太平,我大晉百姓過上安泰日子。”

太子妃笑著,正要附和,忽而臉色一變,有如金紙,額頭上沁出細密冷汗。

太子還未發現,笑著道:“北國使團人眾,只怕提督四海館無法容納如此多的人,倒要跟安南王世子借一借西春園了……”

聽到安南王世子的名字,鄭秀蘭身體不由一頓。她微微撇頭,發覺太子妃不對,忙上來查看,驚慌的問:“娘娘,你怎么了?”

她一問,后頭稍遠些的女官、宮女都圍過來了,其中一個女官注意到太子妃裙子上的痕跡,嚇得大喊:“娘娘不好,快傳御醫。”

太子驚愕,“娥風,你怎么了?”

驚急之下,太子叫了太子妃的閨名。

但是太子妃已經閉著眼,牙關緊咬,痛暈過去。

一人跪地,叩頭道:“太子殿下,娘娘此病有些污穢,只怕沖撞了您,還請您避讓他殿。”

太子有些了悟,面上微微帶著焦急。

鄭秀蘭這時候走出,曲膝道:“殿下,這里有妾看顧,請您移駕他處。”

太子看了鄭秀蘭一眼,略一沉吟,道:“有勞你了。”言罷,才走出廳中。

其他宮婢將太子一走,趕緊的抬走榻上的小幾,將太子妃放平,又有宮女化開一碗藥,急急端來叫太子妃服用。

鄭秀蘭插不上手,只能遠遠站在一旁看著。

兩刻鐘不到,穩婆到了,三位女醫到了,在東宮待命的兩位御醫也趕來了。兩位御醫隔著紗幕分別為太子妃診脈,又問女官太子妃狀況,最后互相商議了一刻,面色極沉重的道:“必須施針,否則藥石不起大用。”

他們自然無法為太子妃施針,眾人看向三個女醫。

女醫們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個面色鎮定,一個瞳孔一縮低下頭去,另一個悄悄后退半步。

時間緊急,其中一名御醫急道:“針灸之術,應當是你們拿手的,我來喊穴,你們任一選一位手最穩的施針。”

三女醫最后選出了那最鎮定的,走入紗幕之后。

鄭秀蘭的心提了起來……不會她一入宮,太子妃便去世……她此時完全不希望太子妃有事,否則,就怕有些小人拿她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