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
二太太等人離開,芷嫀換了一身素凈衣服去見葉大老爺。
葉大老爺一夜未睡,疲憊萬分,看著神色失去了幾日前的神采飛揚,又現出些老相來。
他問芷嫀,“你把曹姑娘如何跟你說的,你都轉述一番。”
芷嫀擔心的看著葉大老爺,眼內滿滿的愧疚,將當時的情形都說了。唯獨快要說到薛元武和曹艷儀之時,竟然鬼使神差的,隱了下來。
葉大老爺搖頭嘆息,“想不到,想不到,我只說忠君報國,勤懇辦事,還能為國出力幾十年,結果毀在一個丫鬟手里。”
芷嫀聞言,頓時鼻子酸酸的,“爹爹,都是女兒不好。”
葉大老爺看向她,雖然眼內有沉重、傷感、不舍,但還是平和的,“也不怪你,那丫鬟來我們家就古怪,之后做的事,便是打殺了也該。只是既沒有證據,又牽扯自家丑事,對外無可說起……唉!”
芷嫀上前挽住葉大老爺的手臂,“難道真的無可挽回,太子已經下令革了您的職事?”
葉大老爺聲音苦澀,“昨日太子憤怒,訓斥了一番,已經將我的職事交給另一位侍讀學士,只是還沒有正式公文下來。”
芷嫀眼中發熱,為葉大老爺心酸不已。
他老人家窩囊了十多年,又被害的差點一病不起,好容易入了翰林院,竟然不到半月就因為一個陰險惡毒的丫鬟被革職。
葉大老爺看著芷嫀,頹然苦笑道:“果真公文下來,我們一家……遷回蘄州,只是早知如此,應當在蘄州買下更大的房子,好生修葺一番。如今匆忙回去,要委屈你們幾個了……”
芷嫀心酸,“爹。我們不委屈,是您委屈了。”
葉大老爺拍拍她,“傻孩子。人生起起伏伏,誰也無法預料。爹在慶州撿回一條命已經是萬幸,知足惜福,人生常樂。”
他口里這么說著,但是那眼中深沉的遺憾,是任何人都能看出來的。
不……還沒到這一步。
曹艷儀也有把柄,用得好,她會叫她也吃一記悶棍。
還不到院子。就在路上走著,有小丫鬟追上來,行禮后道:“三姑娘,門上來了一位客人找您,說是成國公府曹二姑娘的丫鬟。”
小丫鬟目光帶著崇拜之色,她們私底下都暗暗佩服這位和離回家的姑奶奶,看她每日照樣和樂過日子,結交的朋友又是景川侯府大小姐這種人,如今又跟北國的成國公二小姐認識上了……
而芷嫀卻怔愣住了,轉即。她目中充滿一寒。
“來的正好,花廳里奉茶,我馬上來。”
曹艷儀派來的丫鬟是一個俏麗活潑的少女,梳著雙丫髻。插著琉璃寶簪,寶藍耳珰晃晃悠悠,面上不笑都有三分笑意,眼睛烏溜溜靈敏的少女。
她一見芷嫀,便笑瞇瞇站起身行禮,道:“這位一定就是葉三姑娘了,我叫覓雙,奉了我家姑娘的命令,過來找三姑娘傳幾句話。”
芷嫀冷笑,“什么話,你說。”
覓雙呵呵笑,眼睛更彎,道:“我們姑娘說,此次不過小懲,若是想要將功贖罪,趕緊將水蕹姐姐交出來,不然等我們的人找到水蕹姐姐,發現水蕹姐姐受了什么委屈……那可不止是葉大老爺這點小事了。”
她笑容甜美,語氣溫和,說出來的話,卻全然就是威脅。
芷嫀瞪大眼,憤怒充塞了胸臆。
原來曹二姑娘覺得還不夠,剝奪了父親的仕途還只是小懲。那大誡是什么……要葉家的人命么?
覓雙還是一副可人的樣子,仿佛不覺得自己說了什么大不了的話,笑著對芷嫀道:“我們姑娘大概就說了這些,三姑娘,你有什么話要托我轉給我們姑娘的么?”
太過慍怒,芷嫀拼命壓著,才沒喊出口讓人將覓雙打出去……她蘊藏怒火的雙眸極亮,灼灼然盯著覓雙。“我只有一句話,讓你家姑娘不要太得意,得饒人處且饒人,兔子急了尚且咬人,小心惹火上身。”
見這種情況下,她還敢反過來威脅自家主子,覓雙不由一愣,這才正眼細細打量芷嫀。
皎潔如月的肌膚,粉嫩的紅唇,清靈如水的眼眸……此時卻如火燒一般炙熱。
覓雙心中微覺有趣,她完全不擔憂,在她眼里,芷嫀說的不過就跟陷入陷阱的小動物咆哮一般,傷不了人。遂笑瞇瞇又慢條斯理的點了點頭,答應道:“好,我一定將三姑娘的原話傳到。”她面上甚至帶著惋惜,“三姑娘,怒我多言,你若是服個軟,陪我去跟我們姑娘道歉求個饒,說不定我們姑娘心軟……”
欺人太甚。
便是旁邊的黃橘,都氣的上前一步,握緊拳頭對芷嫀喊:“姑娘……”
芷嫀阻止她,揚聲對門外的丫鬟吩咐:“送客。”
三天后,云居寺中。
芷嫀早一天來到云居寺,跟人打聽了云居寺情況,發現通往后山冷泉那邊的亭子小道已經叫人堵住了。
守著路的是一個光頭和尚,宣佛號,面如表情的跟芷嫀道:“施主,此處是本寺禁地,若是游賞,請到別處去。”
芷嫀帶著黃橘又繞了一圈,覺得只有冷泉這里最有可能是曹艷儀和薛元武私會的地方。
但是要怎么進去,道路已經被堵了。
黃橘給芷嫀出主意,“要不明日我去把那個和尚引開,姑娘你跑進去。”
芷嫀皺眉,“餿主意,你若被抓了,馬上就會驚動他們。”她遠望著密林掩映中的冷泉,想到與山下人打聽所得來的消息,冷泉被幾座山合抱,只有一條小路從云居寺后山進入。
“去山下弄到麻繩,我們從山上下去。”
黃橘不敢置信,“姑娘,那怎么行……”
她看著芷嫀細白嬌嫩的小手,無法想象她能夠靠著麻繩爬下陡坡。“……不如姑娘留在山下,我去冷泉那邊。”
“到時候發生什么事情不知道,我一定要去。”芷嫀神色堅毅,反而勸黃橘,“無法可想,只能如此,你不用擔心我,這點苦都不能吃,還能做什么事。”
如此在山下跟村里人買了麻繩,又歇息了一日。第二日一早天不大亮,芷嫀就帶了黃橘上山,留下車夫等人在云居寺山門前等候。
芷嫀點了香,捐了香油錢,便又借口來到后山。
她直奔山上高處,找了一顆粗壯的老樹,將麻繩死死打結系好了。
她正要往下爬,黃橘已經撲上來先行,“姑娘,等我試試,若是無事你在下啦。”
事實上,這山倒沒陡到那種程度,而且陡坡上都是各種高低樹木,便是稍有些不穩當,也能依靠著樹枝支撐。
二人順利的下山來,竟然當真在尋到了冷泉。
冷泉路口有和尚把手,但是里面卻空無一人。
冷泉旁邊,還有一座小小的天然山池,旁邊建了無門無窗的敞軒,只用幾張蘆葦卷簾遮擋。
黃橘開心的摸額頭,結果摸了一手的泥巴在光潔的額頭上面,卻毫無所覺,面上笑容盈盈,“姑娘,肯定就是這里。”
芷嫀也放松的笑了,“對,這果然是幽會的好地方。”
若不是她這種知曉先機,弄了麻繩不顧身份爬下來,還有誰能不驚動人進入這里。
“時間不早,我們先躲好。”芷嫀四處查看,最后定下兩個位子。
一個是冷泉旁邊的原木桌子后面的灌木叢,一個是敞軒后面的長草里。
芷嫀讓黃橘躲到冷泉后面,她則是守在敞軒邊上。
結果二人一等就等了兩個時辰,才等到曹艷儀的身影。薛元武隨后半個時辰中出現了,二人進入敞軒說話。
“表哥,你讓我好等。”曹艷儀清澈而又帶著欣喜的聲音響起。
芷嫀捂住嘴巴,心臟砰砰急跳。
她不聊一上來就能聽到這樣秘密。
表哥……這兩人竟然還是親戚。
薛元武卻沉著聲音,“艷儀,葉大老爺的事,你是不是有插手?”
曹艷儀一怔,隨即若無其事的笑著道,“表哥,我們難得見上一面,何必談這些掃興的事。”
薛元武目光冷淡,又帶了一點怒氣,“為何這么做,我已然和她和離,一點關系都沒有,你馬上讓人告訴太子,書籍一事全是誤會,葉大老爺沒有怠職。”
曹艷儀只覺心上被扎了一下,快速的感覺不到疼痛,但是分明的,那里已經在流血。
她抿著嘴,倔強的看著薛元武,“我不。”
薛元武看著她,語氣嚴肅,“艷儀,不要惹我生氣。”
曹艷儀眼眶突然紅了,道:“你喜歡她是不是?”
薛元武一愣。
曹艷儀咬著牙,含著淚不肯讓它落下的樣子,又委屈又倔強,“你喜歡葉芷嫀,如果不是李菡郡主,你就真的把她當你妻子了是不是……”
薛元武搖頭否認,“不,不是的。”
淚水沿著精心涂抹過的粉腮落下,少女眼中委屈之色越濃,“你明明知道那只是在做戲,你還把她當你的妻子,那我算什么……如果有那一天,你把我擺在哪里?”
石破驚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