競春華
芷嫀心中各種念頭閃過,無論如何不能這樣跪下去,不然雙腿不廢也會落下難以治愈的疾病。
她正想要裝暈倒,身體不用刻意,也搖晃了幾下。可是還沒有落地,思柔公主仿佛終于注意到她了,表情略微顯得有些驚訝,道:“呀,葉姑娘怎么還跪著。”說著吩咐左右,“還不快將葉姑娘扶起來。”
琴郡主下手的少女笑嘻嘻道:“公主若是讓葉姑娘跪壞了,下回人家可就故意不來,到時候就沒人給您作畫了。”
兩人一搭一唱,根本沒有將芷嫀放在眼里,但同時又將話放出來,將后路堵住,讓芷嫀下回都不能推脫入宮。
“葉姑娘,你請起。”兩個宮女笑著說,一人一邊扶起芷嫀,她們手上看似輕柔,實則使了暗勁。若芷嫀真個暈倒了,只怕也要被掐醒。
芷嫀咬牙,此時又不能再刻意裝暈了。
公主粉面含笑,看著芷嫀道:“我看葉姑娘為鄭良娣畫的畫極好,也照著那副畫法,只多加了幾個人物進去,將我這宮殿畫出來。”
她拍一拍手,只見大殿左側,在一眾樂工之下的位置,有十二個太監抬上來兩張各長一丈二尺的長案擺好,兩個宮女鋪開長達三丈已經礬好的重絹畫卷。
芷嫀被扶著走到案邊,宮女擺出大大小小上百只筆,數不清大大小小的洗筆缸,色料碟等,比在她家中作畫時,材料要齊全許多。
宮女放開扶著芷嫀的手,侍候作筆的宮女問,“葉姑娘先用哪只筆?”
芷嫀苦笑,“中號排筆。”
另一個侍候顏料的問。“要用何色?”
芷嫀回答,“石黃。”
硬著頭皮,芷嫀顫抖著手。拿筆開始畫。
這就是地位之間的差距,思柔公主上來就讓她跪了幾個時辰,侮辱之意明顯。可是她卻不能表現出一絲不敬,甚至不開心。便是想要離開。都不能自由請求告退,還要死撐著作畫。
這一畫,便畫到了酉時,思柔公主與其他郡主小姐們早就離開,卻留了芷嫀畫到華燈初上,才派人告知可以離開。
芷嫀一天沒用飯食,饑腸轆轆不說。身體又累又痛,見到葉葵等人,一句話沒說就趴到在馬車上昏睡過去。
但是到第二日,思柔公主遣人派了馬車過來接芷嫀,葉家便是知道她不懷好意,也不敢拒絕。
如此三四日下來,芷嫀消瘦下巴都尖了,眼下青黑一片。
而此時,京中不少人也知道思柔公主盯住了芷嫀,紛紛等著看這回思柔公主又要怎么整治人。
西春園中。趙永牧正招待副使曹大人到島心藏書閣游玩,午時命人當地擺飯,也讓人為隨行的曹艷儀在二樓擺了一桌。
飯后,丫鬟上了茶水果點。覓雙在旁邊侍候,便笑眼彎彎的跟曹艷儀說話,“……那葉姑娘這回可夠嗆,日日被叫進宮折騰,鈍刀子割肉,還不如一刀下去利索,省得零零碎碎的磨難……”
采文冷笑,“讓她如此不識抬舉,敢得罪我們姑娘。”
曹艷儀神色自如,但是眼中的得意和笑意是如此明顯,心情好的甚至比平日更多了幾分胃口。
這件事,便是趙永牧的丫鬟們也知道了,晚間在書房侍候趙永牧的幾個丫鬟便悄悄議論起來。
世子不喜歡太多人在書房,因此只有識字的南琴在內書房,迎夏和雪青二人在耳房里守著。
雪青剃燈,迎夏坐在軟榻上,倒了兩杯果茶,捧著汝窯的白瓷青花茶杯啜了一口,神色享受。
雪青回來,也坐下拿世子的一間雪白里衣縫邊。
迎夏笑著說道,“哎,姐姐太賢惠了些,世子也不缺這一件,何必如此趕著做呢。”
雪青頭也不抬,道:“帶來的衣物不多,其中恰恰沒有準備夏日穿的冰絲綾,世子如今越發的怕熱,自然要趕制幾件出來。”
迎夏腹誹,那也不用樣樣都親手做,不說府中有專門的裁房,便是丫鬟中善女紅針黹的無數,不過是一份私心,想著世子貼身穿的,都是她做的罷了。
但是雪青的地位,這種話她是不敢說的,遂扔過這一份計較,笑嘻嘻說道另一件她感興趣的事,“最近難得思柔公主不再送東西過來,不然那些個東西,吃食我們自己吃了還好,擺件古董收庫房,但公主‘親手’做的衣服,真叫人不曉得如何辦才好。”
雪青聽了,心情也是大好,抿嘴笑,“聽說是看一個翰林學士家的姑娘不順眼,使勁兒折騰呢。”
迎夏撐著下巴,奇道:“也不知道這姑娘如何得罪公主的,照理應該是想招惹也招惹不上思柔公主啊。”
雪青蹙眉,道:“我是聽說,也不知道真不真,好像說思柔公主疑心這位葉姑娘跟我們世子爺……”
迎夏睜大眼睛,“不是吧,若有這種事,我們難道還能不知道,思柔公主不去管一管蘇家六姑娘,怎么反倒盯住個完全不搭嘎的人。”
那位葉姑娘,明明是和離的婦人,如何能跟世子有關系,怎么想也不可能,思柔公主怎么想的。
雪青笑,“管他呢,有人能讓公主忙,那也是好事,我們這里才安靜。”
迎夏笑的狡黠,“青姐姐的意思,那是最好所有對世子有心的小姐姑娘們,都被公主收拾完最好啦。”
雪青聞言,臉色又青又紅,伸手就去掐迎夏的臉,“你這小丫頭嘴巴忒壞,都怪唐媽媽太放縱你了,才叫你這么……”
迎夏笑著躲避,整個人都鋪到矮榻里頭,不妨一抬頭,見到窗戶外站著的趙永牧,和拼命使眼色的南琴。
她見了還不怕,含笑喊了一聲,“世子,您怎么站外頭。”
雪青聞聲,還以為迎夏哄她,叫她住手,仍舊撲上去撓迎夏,“小妮子看你還作怪,今天非收拾你不可。”
迎夏趕緊求饒。
窗戶外頭,趙永牧黑沉了臉,胸膛一起一伏,怒火一簇簇燃燒,仿佛轉即就要燎原。
丫鬟小廝正在外頭抬涼塌和茶幾,問南琴擺何處。南琴還沒有回答,趙永牧已經道,“不用擺了,把徐先生請來。”
他倒要問問,思柔公主召見葉芷嫀這件事,連他的丫鬟都知道了,為何他卻一點風聲都不聞。
高氏剛嘆著氣帶著人離開,芷嫀就一頭栽倒在床上。
胡媽媽讓人關了門,回來就眼淚汪汪,拉開芷嫀的褲管,解開墊在上面的一層棉墊,卻見膝蓋骨上仍舊是青紫一片,許多地方紅紅的還破了皮。
“姑娘,公主為何要故意折磨你,我們哪里得罪她了……”她的眼淚一下子掉了下來,哽咽著說。
黃橘也紅著眼睛在旁忙遞上藥和細紗布,另一個丫鬟則捧著水盆,胡媽媽接過細紗布在水里沾濕瀝干,極小心極輕柔的擦拭,一邊還擦淚水,吸鼻子。
芷嫀忍不住這刺骨的疼,道:“不,不要洗了,直接上藥。”
胡媽媽聞言,更心疼。
黃橘啞著聲音,道:“媽媽,我來吧。”
胡媽媽點頭讓開,黃橘坐下來給芷嫀上藥。
葉葵提著熱騰騰的飯食過來,讓人在床邊擺一張方幾,將飯食都擺出來。
她對芷嫀道:“方才四姑娘五姑娘都要來看你,我給推拒了,二太太又讓人送了一瓶藥來,大老爺如今還沒有回來,我已經讓人在二門守著,老爺一回來就過來通知。”
說著,黃橘給墊高引枕,讓芷嫀靠著,葉葵喂芷嫀喝粥。
飯后,胡媽媽瀝干巾帕給芷嫀擦臉,脖子和四肢。她的膝蓋不能直接入水洗,幾天來都是擦澡。
到了戌時,葉大老爺才回來,芷嫀撐著要起身,但是胡媽媽死命攔了,道:“這種時候,便是叫老爺將就姑娘一趟,也不能說姑娘不知禮不孝順,你就別死撐了。”
黃橘已經趕緊跑出去請葉大老爺,芷嫀無法,躺在床上。
沒一會兒,葉老爺就過來了,來不及換衣服,身上還穿著常服。
他面色凝重,已經四天了,一次兩次還可以說的過去,如今明顯便是女兒哪里得罪了公主,才讓公主如此惡整。
芷嫀要起身下床行禮,葉大老爺攔住,道:“你就躺著。”
丫鬟給葉老爺搬來椅子,而后眾人都知趣的退出去,留下芷嫀葉老爺說話。
葉老爺仔細打量芷嫀的臉色,又心疼又無奈,“今日又……”
芷嫀點點頭。
葉老爺一錘扶手,神色憤懣,道:“公主如何要這般折磨人,你果然不知何處得罪了公主?”
芷嫀心中已然猜測到,可是卻苦于不能開口對人言說,此時苦笑著搖頭,道:“爹爹,公主便是不要女兒的命,也要折騰的女兒半死不活,她是天潢貴胄,我們便是有冤也不敢訴,如今只有一個辦法,躲她。”
葉老爺眉頭緊鎖,“如何躲,上回推說病了,宮里就來太醫,明白說你無事……真的有病,太醫也會說沒病,這如何是好。”
芷嫀咬著唇,目光堅定,看著葉老爺道:“不,在這里怎么躲都躲不過去,要躲就躲遠一點。”
葉老爺一怔。
(:回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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