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雪夜
●沒有了衛太夫人安插的人手,也沒有雪青在旁礙心,芷利點派了跟隨上京的人,臨走前去看了田氏。
田氏面頰清瘦,葉芷萱躲著不肯見她。
她低著頭,聽芷說要入京,也不問葉大老爺、家里人的情況,仿佛全然不關己身。
芷冷了心腸,也不喝茶,就吩咐,“走吧。”
見她要走,田氏起身送她,臨到門口,猶猶豫豫要說什么的樣子。最后眼看來不及了,才拉住芷,“三姑奶奶,你如今發達了,可不要忘了你妹妹,縱然我有什么錯,她那時候年紀小,什么都不知道……”
旁邊還有丫鬟在,芷心中微慍,甩開她的手,“誰對我好,誰對我不好,我都記在心里,自然不會忘。”
她留下這句話就走,田氏呆呆然停在門口。
南晉國土上剛迎來初雪,北周卻已經漫天飛雪溶溶,山與城俱都一片白茫茫,一望無際的空曠和清冷。
因為這場雪,岷江開始結冰,南北兩方妁駐兵都退回兵營中去。
走入京畿之地,所見已經和芷上一回離開時不大相同。山野蕭蕭,有被大火焚燒過的痕跡,便是積雪,也無法掩蓋光禿禿的丘野。
到了上京,只見滿城斷垣頹壁,大街小巷上來往的人,神色上已經失去了身為京都百姓天然的自豪感。
新帝的登基大禮就在芷到后不久舉行,隨后便是新帝大赦天下,封封王侯,提拔新臣。
主攻的汝寧候、蘄國公等人上疏出兵,新帝準許,新年剛過,二月初一之時,駐扎邊疆的幾路大軍便往北境發動。
迎戰的是北周赫赫有名的統帥衛國公。
南晉民心惶惶,都不甚看好這一仗。南晉剛受重創·可是北周卻是以逸待勞,又是殘冬,北周之人更耐寒,與南晉比越添一分優勢。
暖閣中·芷拿著銅著,將綠釉香盒中的香料撥弄到三腳蟠龍爐
迎夏掀開厚厚密密的簾子沖進來,一向沉穩的她面上帶著驚喜,道:“夫人,大喜,千里捷報,義從軍攻破北伏城·直逼盛京。”
芷震驚的手抖了一下,盒子落到幾上,香料灑了一地。
她拿了帕子擦手,坐下問,“義從軍,是不是汝寧候麾下新設的一軍。”
迎夏直點頭,面上的笑容熱烈,“是·正月里汝寧候上命招兵,撥出原來不足三分之一的右翼大軍,添了定州、蘄州兩地衛所軍士·另立一營,便是義從軍。如今外頭紛紛揚揚都在說,義從軍總都帥是不出事的絕世將領,以弱壓強,以少對多,俘虜三萬北伏城守城軍····…”
等晚上趙永牧回來,芷跟他說起這事。
“…···王爺,義從軍果真如此厲害?之前京畿三營被打的無還手之力,這新建的義從軍,有不少是沒有上過戰場的新兵·怎么能有如此能耐……”
趙永牧臉色卻不大好,喝著茶,并不大說話。
芷眼睛發亮的道:“若是已經占領北伏城,是不是可以以北伏城為中心,尋找之前被虜到北周的人?”
趙永牧派出去的人回來了,帶來的卻不是好消息。有明確消息下落的·全是數得上名號的皇族宗室,葉家這樣的五品官員人家,根本沒有記錄在檔,到底是流落到哪里去了。
趙牧想了想,道:“北伏城新降,只怕還有不馴之民,等一兩月,倒是可以去看看。”
芷還不解他為何情緒如此低落,神色也有些古怪,到第二日,她聽葉葵仔細說外頭的事才曉得原因。
茶杯“哐當”一聲落地,水漬浸濕織緞紅毯。
芷只覺頭腦一陣發冷,怔怔又問了一遍,“義從軍首領薛元武?”
里頭有動靜,小丫鬟已經探頭探腦,葉葵瞪了小丫鬟一眼,“都出去,外頭守著。”轉頭又凝眉對芷道,“夫人,輕點聲。”
原來趙永牧沉默的原因,是這個。
之后芷便不敢再與趙永牧提到義從軍之事,不過葉葵和迎夏時而有說起最新情況,說到義從軍繼續北上,逼得成國公無還手之力,而此時,北周另一位大將已經率大軍南下支援。
倒是趙永牧親口提了此事,有一晚突然道:“我要去北伏城一趟,上京如今時局不穩,你也跟我一道上路,沿途可以派人多加追查,總會找出他們來。”
二月底,八百精兵護衛,趙永牧帶著芷上路。
過岷江到北伏城,中間有好幾個小城,并無數村縣。每過一個地方,趙永牧便讓人去尋那些流落此地南晉人。
這一日,芷在桐衙休息,外頭來了數位桐縣中大族太太求見。
黃橘給芷換手爐,道:“幾位太太說,她們族里收了不少的南晉之人,可能有夫人您的家人,所以想拜見夫人,并送上人來叫夫人看一看。”
芷一路行來,趙永牧都是大喇喇派了人去縣中、村中尋人的,桐安的人應該是聽說了此事,才想要討好芷。
芷想了想,“請幾位太太到南廳奉茶。”
縣中的幾位戰戰兢兢的到南廳來,見了芷竟然大禮參拜。
其中的方太太忐忑的說道,“聽說夫人要找家人,我們便各自問了家中的奴仆,不少人都說是夫人家里的下人,我們也不清楚到底是不是,還要夫人親自瞧一瞧。”
那些南晉落難之人聽說有人來尋,不管真假,都編出一套來說自己便是芷娘家之人。
而當地的村縣,許多人家已經偷偷放了那些南晉之人,阝本不敢拘束。這位方太太也是,只是如今大雪未化,那些南晉俘虜反倒不肯離開。
芷點頭答應,“多謝諸位太太援手,還請將人都帶到縣衙來,叫我的丫鬟一一分辨。”
幾位太太受寵若驚,連稱不敢。
黃橘遂去看,兩柱香時間,她回來了。芷見她臉色不對,便跟在座之人告了罪,到后面去。
黃橘在芷耳邊低語,“夫人,好生古怪,有一個男人說是我們家的親戚,可我卻根本沒有見過。”
芷皺皺眉,“叫什么?”
黃橘心中一直默念這名字,此時便答出來了,“叫康鵬舉。”
芷驚訝,“是他。”
黃橘道:“夫人果然認識他?”
芷道:“他是二嬸的侄子,沒想到也落到北周來了。”她咬了咬唇,“怎么說也是親戚,你去把他留下來,到時候給他準備了馬車、食物、銀兩和路引,讓他自己回南晉去。”
到了北伏城,趙永牧帶著芷住入當地最大的一座園林,原主姓佟,是最早投降與晉的,如今甚至任了一個文官,幫著晉軍穩住北伏城。
佟夫人原來要設宴請芷,但是芷連日趕路,身體不適很舒服,便婉言拒絕了。
想到十日來都沒有找到一點家里人的消息,原本希望滿滿,信心十足的芷也忍不住沮喪。
北周有多大,以前在上京時是想象不到的。
真的一路走來,才發現人海茫茫,要找那么幾個人,不是那么容易
深夜又下了雪,芷被的聲音吵到,睜開眼睛,只見趙永牧悄悄的起身穿衣服,帶著人出去。
只聽外間他低沉的吩咐,“不要吵到夫人。”
隨后是門開動的吱呀聲,還有趙永牧長隨護衛的低語聲。
芷突然清醒過來,失去了身邊的人,她打了個寒顫,也下床來。
值夜的迎夏披了衣服拿著瓷燈進來,“夫人怎么也起來了?”
芷問她,“什么時候了?是不是有人來找王爺?”
迎夏點點頭,取了斗篷給她披上,擁她往床邊走,“夫人快上床繼續睡,這會兒才寅時不到,還要幾個時辰才天亮哩。”
芷不肯動,反而推開她的手往外面走,道:“我睡不著,出去走走。”
出去走走,迎夏驚訝,“夫人,外頭冷的緊。”
二月十五,樹上明月,清華如練。
地上又是一片白雪,更添了幾分明亮。
在芷的堅持下,迎夏給她穿了厚厚的鹿皮靴,二人抱著手爐,也不帶燈籠,便在庭院中隨意散著步。
迎夏多少理解芷的心情,北伏城以北地區還不在晉軍勢力范圍,所能搜索的地方,大概都搜索過,還是沒有找到葉家人,也就是說,葉家人可能就在盛京之中。
盛京······除非義從軍能夠打下來,不然絕對無法去盛京尋人的。
二人腳步踩在厚厚的積雪中,只有白雪被踩壓的細碎聲音,或是雪底枯枝被踩破的聲音。不知不覺,兩人來到了三間小卷棚屋子邊。
這里已經接近一墻之隔的佟家,迎夏道:“夫人,這里有穿林風,小心吹久了頭痛。”
芷伸手將帽子戴上,又將繩子系的更緊一些,道:“去那邊坐一坐,走的也有些累了。”
二人走進,突然聽到一陣女子的低呼。
“……大少爺,不要這樣…···”
迎夏大驚,剛要出聲,就被芷捂住嘴。
芷緊緊皺著眉,側耳聽著那有些熟悉的聲音。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