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春色

第二百七十五章:我想跟你借點兒錢

第275章我想跟你借點兒錢

后來有一日,林蘅也不知是怎么的,就想開了。

連溫桃蹊和陸景明,都是吃了一驚的。

本來這一日溫桃蹊撇下林蘅,獨尋陸景明去。

這幾日她總陪著林蘅,怕她心里不受用,怕她想不開要鉆牛角尖,又眼見著林蘅茶不思飯不想,只好日日陪同,到了吃飯時候,勉強逼著林蘅多吃兩口。

外頭林家香料案如今怎么樣,她一時顧不上,心里卻擔憂,至于她二哥那里,倒是又來了兩封信,說前些時是鬧了場誤會,眼下人也已經回到了定陽,叫她不必擔心。

是以這一日她起了個大早,先往那頭去找陸景明的。

兩個人才碰了面不久,連話都沒有仔細說上幾句,林蘅便來了。

陸景明倒不覺得如何,倒也很自覺的,起了身,諾到一旁,把那石凳子給林蘅讓出來。

溫桃蹊見了,又取了一方手帕,給林蘅鋪開在石凳上,才拉林蘅坐:“我原想著姐姐昨兒睡得遲,今兒怕起得晚,這才來找他,想問問外頭的事情如今到底怎么樣,可姐姐怎不多睡會兒,這時辰便起了?”

林蘅就勢坐下來,滿含歉意的朝著陸景明淺笑了一回。

陸景明說無妨,往涼亭中的長椅坐過去,不遠不近,距離保持的剛剛好。

林蘅叫了聲桃蹊,溫桃蹊忙欸的應了:“姐姐你說。”

“我想跟你借些銀子。”

借銀子?

林蘅好端端的,要同她借銀子做什么?

溫桃蹊一時沒想明白,眼中全是茫然:“姐姐是要做……”

“林姑娘是想同林家劃清界限嗎?”陸景明把她沒問完的話接過來,也順勢看了林蘅一眼。

他如今才覺得也不算看走了眼。

林蘅是個外柔內剛的姑娘,跟他的小姑娘,還真就是一路人。

溫桃蹊眼底一亮,一拍腦門兒。

她真是人頭豬腦,怎么沒想到這個,不然林蘅要借銀子做什么。

可她想跟林家劃清界限,那便是打算認回齊明遠了嗎?

溫桃蹊先試探著問她:“姐姐這是想通了嗎?那我讓陸景明去找齊公子,中飯咱們去黃玉樓吃怎么樣?”

林蘅卻笑著搖頭:“我要同林家劃清界限,卻與齊六郎無關。”

溫桃蹊怔住:“姐姐?”

“這十五年林家養我一場,我本該感恩戴德,可我如今只要一想到,我母親是如何過身,我父親他……既然齊六郎來杭州,想認回我,想把我從林家接走,倒不如我自己做個決斷,同林家劃清了,往后再無瓜葛,至于認不認齊六郎,那都是后話。”

林蘅深吸口氣:“只是要劃清,少不得要將這十五年來,林家使在我身上的銀子,盡數還回去,否則我便是借了齊六郎和徐娘子的勢,總也不能理直氣壯的說,我再不是林家女,與林家再無瓜葛的。”

那便是她前幾日所說,外人眼中,她還是林家姑娘,只是她們這些人自己知道,從今以后,林蘅和林家,再沒有半點關系了。

溫桃蹊看看她,面露為難之色:“姐姐要使多少銀子,都是使得的,便是我手頭帶著的現銀不夠使,寫了信送回家,叫我父兄送銀票來也是行的,只是姐姐,你要這樣與林家分割,又不肯認回齊六郎,往后的日子怎么過?

你要是愿意,跟我回歙州,日常吃穿用度,這都是小事而已,難的是,你及笄禮尚未行,還有你出嫁時的嫁妝……”

她是拿林蘅當自己姊妹,但也沒有叫溫家替林蘅操持及笄禮的道理,嫁妝更不可能她家中陪出來,除非是林蘅認在母親膝下,做個干女兒,但她看眼下這樣,林蘅大概也是不愿的。

林蘅好面子,也重名聲,這時候說要認在她母親跟前,倒像是無處可去,賴上溫家似的,林蘅自不會這樣做。

陸景明嘴角動了動,心下顯然有想頭,可他一眼望去,見林蘅成竹在胸,想這姑娘素日雖話少,可心下主意卻極正,不然若只是一味的小心謹慎不敢言,便是神仙樣貌,怕也入不了謝喻白的眼,倒用不著他急著替人家出頭,于是便就又收了聲,把那話全都咽了回去。

林蘅抿唇,拍著溫桃蹊的手背:“齊六郎既說有個沈媽媽,等回頭,我想見見這位媽媽,我想著,我母親當年的陪嫁,總不至于,齊家也要一并吞了,便是齊家真的私下扣住了,我不方便出面,也總能有法子把我母親的陪嫁要回來的。”

她母親的嫁妝,原就該是留給她的,若白氏還在世,將來林蘅成婚嫁人,那些嫁妝,自然也都是要給林蘅添箱用的。

只是林蘅沒說明,溫桃蹊卻心知肚明。

齊家若真的扣下了白夫人的嫁妝,她能怎么要回去呢?

白家早沒有什么人能說上話了,無非還是叫齊六郎回家去要,不然憑沈媽媽一個陪嫁的老媽媽,去跟齊家要,也只能大鬧一場,弄得彼此面上無光罷了。

當然這也都是后話。

陸景明上舒了口氣:“其實就算林姑娘不肯認回齊大人,往后與林家劃清界限,林姑娘也不會無所依仗,我看眼下這樣子,齊大人對林姑娘是極愛護的。”

他說完了,見林蘅想要反駁什么,忙又添兩句:“我知道林姑娘的為人,既不愿相認,自然不想占齊大人丁點兒便宜,可這世上的好些事兒啊,原不是這么論的,林姑娘大可不必那樣想的。”

林蘅略一低頭,也不接茬。

道理她當然都懂,可一時要她接受齊明遠的好意,她實在做不出來。

溫桃蹊看她不言聲了,回頭看了陸景明一眼,朝他搖了搖頭。

陸景明一聳肩,默下去,再不說話。

溫桃蹊緩了緩心緒:“林家什么樣,我們也不大清楚,姐姐大概需要多少銀子,自個兒心里有數嗎?”

林蘅毫不猶豫的點頭:“昨兒睡得晚,就是在算這筆賬的。”

她竟還會算賬——

溫桃蹊瞇了眼。

一向只知道林蘅柔婉,善解人意,原來她會的,這樣多。

林蘅瞧見了她的神色變化,無聲的笑:“長大一些的時候,祖母教過我,都是最皮毛的,連看賬,祖母也是教過的,只是這些年從來沒機會用,旁人便也就不知,其實我也是會這些的、”

溫桃蹊一時尷尬:“我只是覺得有些驚訝,看賬的本事,還是我嫂嫂嫁進來后,我跟著她學了一些的,姐姐果然是個能干的。”

她一點也不能干。

她身邊這么多的女孩兒,就數她最沒用了。

無論是溫桃蹊胡盈袖,還是大表姐乃至于小表妹,哪一個都比她有用。

“林家富庶,單是每月給嫡姑娘的月例,便是五兩,這十五年來,張夫人每月貼補過我一文,是以一年我便只得六十兩,十五年就是八百兩,逢年過節,長輩們給的壓歲錢,我想著,大可不必算在其中,便是晚輩去拜年,也是要得一份兒的,我便不是林家的女孩兒,這些年磕頭拜年,得那些,也不過分。”

溫桃蹊暗暗松了一口氣:“姐姐能這樣想最好了,我還怕你想的細,又要做到極致,就連這些也要一并與林家清算了的。”

林蘅笑著說那不能夠:“祖母每個月是會貼補我的,甚至我的吃穿,好些時候,都跟著祖母,但這筆錢,我沒打算還,祖母是真心疼愛我,我若與老太太將這些都算的清楚分明,便是傷了她的心,十五年的祖孫情分,一點兒也不剩了,這點兒道理我還是明白的,你別怕我錯了主意。”

溫桃蹊這才欸的一聲叫她繼續說。

“每季裁制新衣,我與林薰一人得六身,每季置辦首飾釵環,我與林薰,一人兩套,再有每年夏天各人所用的冰塊,每年冬天所得的炭,這些雜七雜八的,這些錢我算過,衣裳首飾十五年共得一萬一千四百兩銀,冰塊兒炭火新鮮瓜果那些日常雜用之物,亂七八糟的,十五年算下來,也得有三千七百兩,這些加起來,便有一萬五千一百兩銀的。”

林蘅略頓了頓:“每年我生辰,林家人送我的禮物,我不打算帶走,如今寧溪院中的一切,也悉數都留給林家,這些,我便不還銀子進去……”

“別呀,姐姐素日里極喜愛的便沒有嗎?都是你日常用慣了的東西,若有用的順手的,便一道帶走了,橫豎要還銀子,也并不差幾件物什的。”

溫桃蹊板起臉來:“姐姐是怕銀子太多,不好跟我張這個口嗎?”

林蘅是個念舊的人。

林家人送的生辰禮物不要便不要了,對林蘅來說,那都是些沒有真心的敷衍之物,留在身邊,來日看著,也只是心煩而已。

可她在寧溪院住了十五年,平素常用的東西,還有她身邊伺候的丫頭,總不能一下子全都舍了吧。

林蘅剛想要搖頭,那頭陸景明沉了沉聲:“桃兒說的很是,林姑娘便是要與林家清算,也沒必要委屈自己,若喜歡什么,照價給了林家銀錢也就是了,依我看,姑娘在林家小院兒的一切,不妨一一清算,悉數打包帶走,倒也叫林家不敢小看了姑娘才好,不然來日姑娘離開林府,難道還由著他們敗壞你的名聲嗎?

你如今顯得財大氣粗,他們才會打從心里懼了你,怕了你,只當你認回齊大人,底氣十足,來日才不敢繼續作踐你。”

可那些東西……

林家一向在這上面是不虧待她的,日常喜愛之物,倒也的確是有,可真要全都打包帶走,她怎么好張口跟桃蹊借這么多的銀子。

于是她苦笑搖頭:“我知道張夫人一向記著我的賬,每每送到寧溪院中的東西,她都記錄在冊,小的時候我不懂,祖母便派了她身邊的周大姑娘在寧溪院陪著我,寧溪院的一事一物,周大姑娘都幫我登記過的。

等長大些,明白了,我又以為,兄弟姐妹都是一樣的,便自個兒也留了心,把賬本從周大姑娘那兒要了來,之后的,就都是我自己記的。

至于每歲生辰,所收禮物,我也都記下,留著好回頭還禮,以免備禮太薄,又要被姊妹們嘲笑。

要是說把這些都帶走……”

她抿唇,沒再說下去。

溫桃蹊想來那定不是個小數目,才會叫林蘅為難至此。

算下來,她十五年的月錢,還有做衣裳做首飾的錢,也一萬多兩了,林蘅也沒藏著掖著。

如果把寧溪院的東西悉數打包,看這架勢,觀林蘅扭捏姿態,要叫她往大了想,怕少也要五六萬兩,甚至都不止……

陸景明也看出她的為難,再看溫桃蹊是一臉熱切,心下無奈。

林蘅之所以不開口,那銀子就不是小數目,她恐怕是怕為難了小姑娘,貿然去跟家里開口,還不能把內情回明了,溫家就是再寵女兒,這出一趟門,突然張口就跟家里要大幾萬兩銀子,還說不明白做什么用,這錢,恐怕是沒那么好要的。

但桃兒拿林蘅當親姐姐一樣,定是不愿見她受半分委屈的。

況且陸景明也有自己的盤算——他是經營慣了的人,他的小姑娘在他這兒可以為所欲為,讓他毫無保留,毫無算計鉆營之心,可旁人,那就不能夠。

他把這錢替林蘅出了,來日謝喻白和齊明遠,還不上趕著要替林蘅還他銀子,就算一日銀子全還清了,也照樣欠了他一個天大的人情。

眼下林家香料案有些將他困住了,剛好齊明遠人在杭州,得齊明遠一份兒人情,于他而言,剛好解眼下燃眉之急。

是以陸景明眉心一動:“林姑娘,你既有賬本,不妨說個總數出來,要把寧溪院中的一切都帶走,撇開林家人送你的禮物,你需要多少銀子。”

林蘅抿唇猶豫了很久,在溫桃蹊的再三催促之下,她慢吞吞的抬起手,比了個七出來。

溫桃蹊果然倒吸口氣,她還是想的少了,看來先前林蘅所說,林家人雖對她淡淡,可吃穿用度上從不曾虧待她,并不是為了寬人心的一句空話。

陸景明心中有數,在看見那個七的時候,也只是眉心微攏了一把而已:“七萬兩,加上你頭前所算的一萬五千九百兩,共計八萬九千五百兩銀——你每歲生辰,林家為你擺宴,賓客送的禮,是你自己收著,還是張夫人替你收了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