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春色

第二百九十二章:生生世世

第292章生生世世

陸景明噙著笑又去捉她的手,她剛好就躲了。

他笑著搖頭:“我怎么不心疼你了?”

溫桃蹊撇了撇嘴。

他見狀,無奈嘆氣:“我聽你說這些,心里很難過,替你難過,自然心疼極了,也痛恨林月泉,可是聽你說,曾經對別的男人一見傾心,非他不嫁,我是生氣的!”

溫桃蹊一怔。

真是個大醋壇子!

她從前就覺得,陸景明有些無賴的底子,她一味的躲著他避著他的時候,他還要厚著臉皮癡纏上來,那時便有的時候,是醋意十足的!

溫桃蹊站在那里,他就站在面前,兩個人面對面的,他再也不開口,一動不動,就連眼睛,也是幾乎不眨的盯著她看。

她知道他在等什么。

其實小兒女情愛之事她又不是全然不懂。

同林月泉的那些年,他極盡溫柔之能事,繾綣纏綿,情意綿長的。

她略一低頭,盯著自己的指尖兒看了會兒,右腳的腳尖兒在地上踢了兩下。

她隱約聽見了陸景明的嘆氣聲,短促而又低淺的一聲,她心念一動,一只手遞過去,扯了他袖口:“那不是從前年輕不知事,瞎了眼嗎?我都長了記性了。”

她是長了記性了,這未免也記得太狠了些,弄得他前些時日費了多少的心思,才能接近她一二。

但如今真是好——

陸景明沒有喜歡過別家姑娘,他也并未見得多懂女孩兒。

他雖也有胞妹,可多年不在家,哪里去了解小姑娘家的心思,何況那也是個活潑好動的,與桃兒大不相同,沒法子比的。

似桃兒如今這樣,把這樣駭人聽聞的事情都說與了他知道,他便知她的心意。

他是激動的,他甚至今夜都要高興的睡不著覺。

他反手握上溫桃蹊的手,感覺小姑娘略掙扎了下,他緊了緊:“別躲。”

溫桃蹊面上一紅:“我在同你說這么嚴肅的事情!”

“你說你的,我又不是不聽。”

溫桃蹊便輕咬了咬下唇。

笑意又染上陸景明的眼中,他的小姑娘,待在他身邊,乖巧,安靜,這才是歲月靜好的模樣。

“所以其實到現在為止,你都不知道,林月泉和你們家,到底有什么樣的血海深仇?”

溫桃蹊乖巧點頭:“那個時候,他說的含糊,是以我只能從他只言片語之間,拼湊出一個大概的故事來,重生回來這數月之中,我曾經不止一次的試探過我大哥,但是都沒什么好的結果,我也不敢多問……”

陸景明心下越發熱切:“你沒跟家里人說?”

她面上就越發紅了:“我想這樣的事情,驚世駭俗,再嚇著他們,而且……也無從說起的,他們大概只會覺得我瘋了,總不見得,去與我父兄講,林月泉心懷叵測,是找我們尋仇來的呀。”

可見他是那個特殊的!

“可你不曉得過往發生過什么,只有你父兄知道,你不說,萬一……”

“沒有萬一!”

她聲兒倏爾拔高了:“我不會再讓那樣的事情發生!”

可怕的,恐怖的。

現如今回憶席卷而來,仍是恐懼感遍布周身。

她肩頭都有些顫抖,輕微的,極不可見的。

兩個人肩頭碰著肩頭的距離站著,他便看的一清二楚:“別怕,有我在,這一輩子,無論如何,都有我在。”

她眸中一亮:“你……”

“如果你想告訴你父兄,我可以陪你一起,你如果不想,那我幫你提防著林月泉,怎么樣?”

他是溫柔的,溫暖的。

她從一開始的感覺,就沒錯。

第一次為她小金冠的事情,在府中正堂見他時,覺得他如春日暖陽,他轉身的那一刻,和暢惠風徐徐而來。

是了,清風徐來。

無論他在外多精明,多鉆營,卻始終都是能夠溫暖她的。

他這樣善解人意,不過多追問,不想牽動她的傷心與難過,更不想叫她困在前世的記憶中走不出來。

她反握回去:“你不怕嗎?”

陸景明瞇眼皺眉:“怕什么?”

“我掙扎過,也矛盾過。”

她眉目又低順:“當初一味的避著你,怕你算計我,怕你要害我,是真的怕,怕極了,那樣的恐懼,刻在我的骨子里,直到那時候,我才明白,什么叫做,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她淺笑了一聲:“那何止是十年啊——永生永世,最深刻的記憶,誰敢忘記啊。”

陸景明似乎想起當初百般示好,努力親近時,她所表現出的疏遠與淡漠,一時又更加心疼。

他捏著她的手,小小的一只,他一只手就能包裹住,柔若無骨。

就是這么柔弱嬌小的一個人,卻背負了這樣多。

陸景明唉聲嘆氣:“那我現在算是守得云開見月明?”

溫桃蹊拿白眼剜他,橫過去一眼:“你得意什么?”

他有心逗她高興:“我哪里敢得意。”

“你知道我后來的那段時間,一直覺得自己無能,覺得自己不長記性的。”

“因為我?”

她重重嗯了聲:“我吃過虧,上過當,在情愛一事上,受過傷,而傷的最重的,還不是我自己。你沒辦法理解,因為一己之身,連累了整個家族,那種罪惡感,幾輩子也消褪不了。所以我挺討厭我自己的,為什么還會陷進去,明知道不能這樣!”

“所以你就跑了。”

陸景明到這會兒才算是明白過來。

原來他的小姑娘,并不是因為厭惡,覺得他癡纏,才想躲開他,也不是她哥哥們挑唆的,而是心里明明有了他,不受控制的,喜歡上他,然后卻要躲開——

可他也不會怪她。

她經歷過那樣的事,自然對男女情愛之事諸多防備,怪不得戒心那么重。

但林蘅好像就不是的……

他猛然想起:“你處處維護林姑娘,好的親姊妹一樣的,是因為,她前世出現在你身邊,曾給你帶去溫暖?”

溫桃蹊臉上的愁云才散去些,有了誠心實意的笑容:“是啊,我最后的歲月里,除了白翹陪在我身邊,也只有姐姐帶給我些許溫暖了,不過……不過我那個時候,已經被軟禁了,加上心如死灰,所以對好些事,也不肯上心,我甚至不知道姐姐的夫家是什么樣的人家,對她好不好,只是后來她也不來了,我讓白翹想辦法去打聽,隱約知道,是林月泉找了她夫家,她才再也不能來見我。”

念及此,她不由又嘆氣:“可見她前世嫁的也并不好,她夫君并不是真心疼愛她。”

怪不得她對林蘅那樣信任,又那樣好,恨不得把天底下最好的都捧到林蘅的面前去。

在痛苦掙扎的歲月里,有林蘅這樣的人陪在身邊,還能感受到歲月靜好的恬靜是何等模樣,是極難得的。

溫桃蹊欸了一聲,他去點她鼻尖:“你叫聲景明哥哥我聽聽?”

她登時就黑了臉:“你別得寸進尺啊!”

他把空著的那只手一攤:“這很過分嗎?”

過分的!

溫桃蹊冷哼:“我不想跟你說了!”

還是不能操之過急啊。

他的女孩兒似乎,不太吃這一套?

陸景明周身一股濃重的無力感。

他在這事兒上,可以算的上是無師自通了,但偏偏通的這些,還對她沒用的樣子。

“不叫就不叫,那你想跟我說什么?”

溫桃蹊已然沒有那些悲秋傷春的感情,畢竟也過去了幾個月,她雖然未曾徹底走出來,放下去,但如今既然能開口與人說,至少自己不太會陷在所謂的悲痛之中走不出來。

“能不能幫我查一個人?”

陸景明面皮一肅,溫桃蹊心下咯噔一聲:“干什么?”

“你這是在請求我?”

溫桃蹊下意識有些愣怔住:“也不是……”

她明白了的。

于是她看他好像是有些生氣,噙著淡淡的笑,展現出十四歲女孩兒最美好的笑容,梨渦淺笑,她還有個小虎牙,咧著嘴笑,朱唇貝齒:“我這是在要求你,怎么是請求你,你想什么呢?我想叫你幫我辦事兒,還得求著你?”

他就喜歡看她驕矜的模樣,帶著小聰明,耍點兒小心眼,最可愛了。

為著她刻意討好又撒嬌,陸景明的面色倏爾舒緩:“這才是了,好叫溫三姑娘知道,舉凡三姑娘有所吩咐,未敢不遵。”

溫桃蹊果然叫他逗笑了,眉眼彎彎的,把手往回一抽,掩了唇,又去捶他:“你少拿這混賬話來打趣我。”

說是這么說,可這嗔怪的姿態,真叫人愛到了心縫兒里。

“好好好,我不打趣你,那你說,要我去查什么人?”

“蘇林山。”

她抿唇:“這個名字,我很小的時候,聽我父親和大哥說起過,再大一些,就再也沒聽過,再聽說,就是從林月泉口中。”

果然和林月泉有關。

陸景明霎時明白了:“這就是他所謂的,血海深仇?”

“差不多是這樣,但具體的……”

她有些猶豫。

山泉香是她父親最得意的作品了,這么多年,憑著山泉香,溫家在制香世家中的地位無人能夠撼動。

但如果山泉香的秘方是父親盜來的……

她是相信父親的,她也該相信她的父親,相信那曾經讓她引以為傲的山泉香,出自她父親之手!

溫桃蹊定了心神:“你知道我們家的山泉香嗎?”

他當然知道。

這天底下,再沒人不知歙州溫家山泉香了。

那這一切……

“這個香……有內情的?”

“據林月泉自己說,山泉香的方子,是他祖父研制的,而我父親盜了他們家的香,后來大概是殺人滅口,害死了他的祖父,逼的他們蘇家家破人亡,而他也不得不改名換姓,連祖宗的姓氏都不敢認。”

溫桃蹊呼吸略急促了些:“所以他處心積慮,蟄伏待機,一直等到我長大,才到歙州來尋仇。”

可即便是有這樣子的血海深仇又怎么樣?

陸景明眉頭緊鎖,語氣森然:“便是尋仇,也令人作嘔!”

誰說不是呢。

可不就是,令人作嘔嗎?

處心積慮,卻不是去對付她的父親,她的兄長,不是光明正大的,與父兄較量。

他旁門左道那樣多,要從一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下手。

溫桃蹊苦笑:“誰說不是呢,挺惡心的,但我還傻乎乎的往人家給我挖好的坑里跳。”

說這些又要想起那些傷心事,于溫桃蹊而言,簡直就是在浪費時間,浪費生命。

是以她戳了戳陸景明:“不說這個,就是讓你幫我去查一查蘇林山,我想知道當年究竟發生過什么,蘇家和我們溫家究竟發生過什么,他和我父親之間……林月泉說的頭頭是道,而且那樣苦苦經營,隱姓埋名,其實真說起來,一路走來,不知吃過多少苦,一輩子,就背負著家仇而活著,又不像是憑空來的,那樣的恨意……”

她真切的感受過。

林月泉的恨,林月泉的狠。

她是領教過的。

“但我相信我的父親!”

她昂首挺胸,又是那個驕傲的溫三姑娘。

陸景明按了按她的手:“我也相信。”

溫桃蹊笑了:“我說什么你就跟著說什么?”

“那有什么問題?”他挑眉反問。

她心里甜滋滋的:“我之前一直在想,怎么去調查當年的事,但一直沒想出更好的辦法來,現在有了你……”

這話說來怪羞人的,她欲語還休,就頓了頓:“你幫我去查一查,真查不出來也沒什么,我再想別的辦……”

陸景明比了個噤聲的手勢來,那修長的手指,就在她的唇畔。

他一彎腰,手指又轉了個方向,去別她耳邊垂下的發絲,別到她的耳后去:“是我們。”

溫桃蹊心頭一顫,一時又笑靨如花,須臾,鄭重其事的點頭:“對,是我們!我們再想別的辦法去!”

他高高興興的把人攬入懷中,揉著她的發絲,柔順的,黑亮的:“以后什么事,都有我在,你永遠都不用怕,我說過的話,永遠都算數。”

溫桃蹊深吸口氣,靠在他的胸膛上,感受著他的心跳,那樣有力,那樣真實的:“陸景明,永遠有多遠。”

“生生世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