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風兒習習,暮色靄靄,銀月如鉤。
齊妙趴在窗前,抬頭望著天空,微微有些怔神。
她在回想著去年歸府后的點點滴滴。
初歸時信心滿滿,不僅要撕開白蓮母女偽善丑陋的面具,還要讓母親一輩子幸福。
可現在呢,白蓮母女是得到了應有的下場,母親卻跟在后面受了許多窩囊氣,與圣父之間的裂痕越來越大,以至到今日的無法彌補。
母親和圣父之間關系的惡化,錯的確大多在圣父,可她也難辭其咎。
她要是機靈乖巧一些,善解人意一些,柔軟溫和一些,不那般強硬,多去哄哄圣父,也許圣父也會施舍兩分父愛給她呢。
或者她受了委屈不讓母親得知,也許母親和他便不會走到今日這一步。
又或者一開始她就在燕關不回府……
忽然,她察覺身后有動靜,扭頭一瞧,是秦絲從外面進來。
“秦絲姐姐,這么晚了怎么還沒睡呢?”齊妙斂了心思,微笑著問。
“妙兒,九王爺來了。”秦絲壓低聲音說道。
“啊?在哪兒?”齊妙忙四下瞧了瞧,滿面驚詫之色。
明月閣內雖然都是沈家人,絕不會往外傳閑言碎語,可這畢竟是晚上,紀陌一個男子來她閨房總感覺太不妥當了。
“在后面小花園中。”秦絲伸手對著窗外指了指,然后又道,“妙兒你放心吧,其他人都睡著了,沒有旁人知曉。你快去吧,我來守著。”
明月閣有一個小花園,正是齊妙眼下所處窗戶的外面。
齊妙輕輕點頭,直接從窗戶翻了出去。
借著屋內的燈光,她看清了紀陌的位置。
他身著一身夜行服,正站在園角那顆粗壯的桂樹下,一雙墨玉般的眸子在暗夜里熠熠生輝。
齊妙快步走近他。輕聲喚道。“九王爺”
紀陌垂眸看她。
只是她背光而立,看不太清楚她面上的表情。
他本來想讓她喚一聲紀大哥,可想想還是罷了。不愿勉強她做不想做的事兒。
不管她如何稱呼他,能親耳聽聽她的說話聲,他心中便安定平靜了。
但此去西北,不知何能歸。他不免生出了不舍。
經歷了幾世的風雨,什么樣的滋味都經歷過。唯獨沒有嘗過兒女情長是何等味道,因前幾世,他根本都沒能親近她,她可能連他是誰都不知。又何來兒女情長?
“昨日之事是我太唐突,本想幫個小忙,孰料卻弄巧成拙。差點讓你父母親和離。”紀陌輕聲說道。
稍頓,他又輕輕吐出三個字。“對不起”
聞得此言,齊妙很震驚。
沒想到紀陌會專程前來致歉。
昨日之事,是她該感激他,而不是他向她致歉,倘若她的父親不是圣父,又怎會有后來那些糟心的事兒。
圣父所犯的錯,又怎能讓他來承擔?
她忙道,“不,九王爺言重了,是我該向您道謝的,我還想著下回去郡主那兒再致謝呢。昨日您冒雨前來解困,此恩我不敢言報答,因您屢次的相助都是雪中送炭,我真的不知該如何回報。
其實就算昨日我祖父不被打,后來挨家法的人是我,我父親一樣會責怪我無禮的去頂撞祖父,我所承受的一切是自找苦吃,他還會怪我讓他在祖父面前折了面子,后來那些事情一樣會發生。”
她的語氣是誠懇的,這番話也發自內心深處,也是真的有可能發生的。
他了解她家中的事情,所以對圣父的所為,她也沒有必要向他隱瞞。
在他面前說圣父是好人太過虛偽,她不好意思去說。
紀陌聽出了她語氣中的誠意,心里暖暖的。
她對他終于不再那么抵觸,真好
他輕輕頷首,“事情已經發生,我也無法挽回,故只能向你致歉。你眼下可有什么難處,盡管對我說,臨走之前我盡量替你辦妥。”
“九王爺要出遠門?”齊妙猜測著問。
“嗯。”紀陌輕輕點頭。
“哦。”齊妙應了聲,倒不好意思去打聽。
父母親和離一事,若能請他幫忙,一定能如愿以償。
但是他的辦法有時太簡單粗暴,雖然事情辦成了,卻讓他結了仇人。
不行,這能再讓他添仇人。
這件事還是先和母親商議商議,除非是迫不得已時再來求他幫忙吧。
于是她輕輕搖頭,“暫時無其他的事兒,多謝九王爺關心。”
略猶豫了下,她又輕聲說道,“出門在外,還請九王爺珍重。”
簡單一句話卻讓紀陌紅了眼睛。
丫頭這是在關心他么?
等了幾世,終于等來了一聲珍重。
他壓抑內心的激動,輕輕一笑,故作輕松的說道,“嗯,我會的。行了,時辰不早了,回去休息吧,我走了。”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身形輕輕一閃,人已然在齊妙面前消失。
齊妙緊抿著雙唇,看著桂樹發呆。
他是要去哪兒?
記得前世他曾外出打過戰,不會是這回吧?
她不知道自己胡亂的猜測竟是真的。
紀陌沒說要去哪兒,是不想讓她想太多。
可第二日她還是從秦絲口中知道了這件事,秦絲是聽師兄說的。
“什么?真的要去打戰?幾時出發?”齊妙大驚。
“已經走了大概半個時辰。”秦絲神情之間也有幾分憂色。
師兄也隨著紀陌一同去了西北,她擔心他的安危。
上戰場打戰可不比其他,刀劍無眼,萬一有個閃失呢。
可她無法勸他留下,其實就算勸了。他也不會留下,他對紀陌現在十分敬佩,肯定不會在這時候離開紀陌。
齊妙雙唇緊緊抿著,黑眸轉了幾下,倏然轉身進了內室。
很快秦絲就聽到內室傳來瓶瓶罐罐相碰撞的聲音,她好奇的也跟了進去。
卻見齊妙正從一個大箱子里往外拿大小不等的瓷瓶。
“秦絲姐姐快來幫忙,我說你寫字。”齊妙連頭都未抬。直接說道。
“這些是什么?”秦絲好奇的問。
“藥。邊先生所制的藥。”齊妙答道。
秦絲好像明白了什么,也不再說話,按照齊妙所吩咐的去幫忙。
二人忙活了大約一個時辰。將每只瓶子上都寫了字,注明功效和使用方法。
不僅如此,齊妙還寫了幾張藥方,主要是止血治療刀劍傷要用得著的。還有一些常見毒藥的解法。
然后齊妙將它們緊實的包裹好,那只箱子里已剩下聊聊幾只瓶子了。邊先生所贈的藥差不多全包了起來。
忙完一切后,她問秦絲,“秦絲姐姐,能否追得上他們?”
秦絲點點頭。“應該可以,九王爺他們人多,速度不可能太快。”
“好。那一切就拜托秦絲姐姐了。”齊妙將包裹遞向秦絲,鄭重的說道。
這些東西她不知道能不能幫得上紀陌。但是她一份心意,這是她眼下唯一能做的。
當然,她希望里面的藥和藥方永遠都不要用上,希望他們所有人都平安無恙,永不要受傷。
“放心,我一定會完好的將藥送給九王爺。”秦絲緊緊握了下她的手,鄭重的許下承諾。
齊妙目送著秦絲離開,在心中默默祈禱紀陌能平安歸來。
秦絲終于在兩天后追上了紀陌一行人。
紀陌接過包裹,看著里面的藥,還有藥方,他眼角再次泛潮。
包裹在他手中重逾千金,卻也成為他強大的精神支柱。
這一戰,就算不為大魏朝的百姓,不為皇叔,我也得爭取早日戰勝土禹國,如此便能早日回來見她。
“秦絲姑娘,齊五小姐還勞你多多照顧,一切拜托”紀陌將包裹抱在手中,對秦絲鄭重的行了個禮。
這些話秦絲回府后都如數轉述給齊妙聽了。
齊妙得知紀陌竟然給秦絲行禮,就為了請求秦絲好好照顧她,不由心潮起伏,異樣的情愫在心間流轉涌動。
在秦絲離開侯府的期間,還發生了一件事兒。
齊正致因受了家法無法下地行走,原本是告了病假的,元成帝也準了。
誰料在紀陌走后的第二日,元成帝卻讓司禮太監來安寧侯府傳了口諭,宣齊正致即刻進宮。
“面圣?”聽了口諭之后,齊正致傻眼了。
他傷未愈,如何能去見圣上。
此刻他別說下地走路,便是翻身都不行,若不是芙蓉的藥好能止痛,他可能還痛得呼爹喊娘呢。
何況他這狼狽樣子如何能讓圣上瞧見,豈不是會看輕他?
“齊大人面色紅潤,神清氣爽,可一點兒也不像是重傷之人,莫非是故意借口抗旨不成?”司禮太監陳錄尖著嗓子說道。
來安寧侯府之前,元成帝就曾叮囑他,今日就算齊正致躺在床上只剩下一口氣,那也得讓他進宮。
而且對齊正致說話,不用那么太給面子,當然也不可過分。
有了圣上的金口玉言在前,陳錄說話自然變得尖銳。
聽他這么一說,齊正致倒后悔用了芙蓉的藥,減了痛苦,卻惹圣上懷疑,真是得不償失。
但世上無后悔藥可吃,不管齊正致是真傷還是假裝,反正最后都跟著陳錄進了宮。當然是被人抬上了馬車,然后抬進了宮。
在去御書房的路上,恰好遇上了徐澈父親徐晉成。
徐晉成遠遠的見幾個太監抬著擔架,心里還在想著這是怎么一回事,難道是誰被人欺負了,現下來找圣上論理兒?
他存了好奇之心,便向那邊走過去。
眼角余光那么一瞥,發現擔架上趴著那人好生面熟。
齊正致發現是徐晉成,趕緊將臉深深的埋進被子里,不敢讓他看見。
徐晉成看不見是誰,便問小太監,“這是怎么一回事?”
“回徐大人的話,這是翰林院齊大人,圣上召見。”小太監如實答道。
齊正致現在只想將小太監的嘴縫上,這嘴可真夠快的。
“齊大人,你這是怎么了?”徐晉成驚訝的問道。
齊正致已經藏無可藏,只得將臉露了出來,沖他輕輕點頭,“無事,勞徐大人掂記了。”
說著他便催小太監,“勞公公們快些,圣上還在等著呢。”
小太監們應了是,然后快步向前走去。
齊正致這是怎么了,看他那臉色有些像病了,可要是生病吧,為何不躺在那兒,卻是趴著?
圣上召見他所為何事,怎么這般著急,都不能等他病愈?
徐晉成則蹙了眉頭在想這事。
不行,得回去趕緊將這事告訴父親知曉。
徐晉成認為這是一件十分了不得的大事,匆匆回了徐府。
他原原本本將這事說給了徐太師聽。
“齊三郎病得連路都走不了,可圣上還要召見?”徐太師反問兒子。
“是,孩兒親眼所見,錯不了。”徐晉成忙答道。
徐太師面色不由也鄭重起來,立即派人去查。
他派出去的人很快便有了消息傳來。
徐家父子二人知道了齊常新與齊正致二人被家法所揍一事。
“嗬,想不到紀陌真對齊五感興趣。”得知事情原委之后,徐太師不由冷笑一聲。
“可也有人說他是為了芙蓉而去。”徐晉成應道。
“哼,說這話之人未長腦子,你也沒長腦子嗎?紀陌所言所行已經很清楚,他就是為了齊五出頭。”徐太師忍不住罵道。
“是,父親教訓得極是,您說紀陌是否也為那圖而去?”徐晉成坐在父親身旁,壓低聲音問。
“這事難說。”徐太師面色越發陰寒,隨即叮囑道,“所以我們要趁早下手,可不能讓旁人得了先機。”
“孩兒知曉。”徐晉成忙應了。
“唉,原本與齊三郎一家關系挺親近,全被二郎給攪和了,那混球真是太讓人失望。”徐太師恨恨的拍了下桌子。
徐晉成垂了垂腦袋,不敢為兒子辯解,因父親說得全是事實。
對兒子,他同樣失望。
可失望歸失望,但還是不甘心兒子就此廢了,于是他小心翼翼的問,“父親,快秋闈了,是否讓二郎提前回京城?”
“急什么?”徐太師狠狠瞪了他一眼,稍后又道,“此事老夫自有安排,絕不會讓二郎誤了考試。”
“是,一切有勞父親操心了。”徐晉成這才松了口氣。
依澈兒之才,明年殿試狀元非他莫屬
“對了,無論如何,暫時都不可讓齊三郎和沈氏和離。”徐太師又叮囑道。
“是,這個孩兒去安排。”徐晉成忙應道。
徐太師輕輕點頭,倒有些拿不準元成帝召受傷的齊正致進宮為了什么。
唯獨這件事暫時沒探出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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