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錦依唯恐烏家的人又找到貞家去糾纏不清,哪里還能回去,只說官差和良三還在郡府城里等著,不能誤了事。
岑水生便說:“你現是官家的人,這也罷了。你姐我們送她回去就是。”
貞錦依更加不敢讓貞繡珠獨自回娘家,忙道:“大姐也跟我們一同上省城。省城要招女工是真,大姐是熟手,去了自有落腳之處。”
岑水生皺眉道:“三丫頭,你真敢帶了你大姐走?她到底是嫁了人的,只怕烏家不肯放人,要是他們鬧到官府去就不好了。”
貞錦依嘆了嘆氣,將岑水生拉到自己的騾車邊,掀開簾子。貞繡珠閉眼躺在車中,看著越發虛弱。
蘭嬸兒見他們看過來,對貞錦依說道:“你姐傷得不輕,身上都沒塊好肉了,你請你阿舅問問這里的主家,可有什么傷藥沒有,先拿來擦些才好。”
貞錦依道:“阿舅,你瞧我姐這樣子,怎能還回烏家去?不管他家鬧不鬧,我倒先要告他個虐待罪,請縣大老爺判和離。”
岑水生先看到貞繡珠的樣子也甚是心疼,待聽貞錦依說完,卻嚇了一跳,道:“哪有女家提和離的?從來都是男家休妻。”再擺擺手,“先不說這個,我先去找些藥來。”
說罷逃也似的奔去那賣家的屋里。
還好那戶人家備得有一些外傷用的藥粉。女主人見她們車上不便,招呼著她們將貞繡珠扶到內屋去上藥,又煮了湯水送來。
貞繡珠吃了點東西,漸漸緩過些勁兒來,對著貞錦依哭訴:烏家先是嫌她嫁妝少,新婚回了門才回來,一家子臉上就不好看。后來就總說她是不生蛋的雞,他們家娶她是吃大虧了,就開始非打即罵。她整日從天不亮起來,手腳不停勞作到半夜三更,公爹去年風癱了臥床不起,也都是她一個人服侍,常日里還總說她嬌氣,做不好事,動不動就不給飯吃;不管丈夫、婆婆還是小叔子,都隨意指使她做這做那,略應得慢些,就打到身上來。
貞錦依與蘭嬸兒輕手輕腳揭開她衣衫,先用溫鹽水清洗創口。那身上青的紫的,新傷疊著舊傷。貞錦依邊擦邊罵:“黑了心的,下這般狠手!”蘭嬸兒也陪著掉淚。
經二姑姑先還幫幫手,后來只說胸口悶,索性起身站到了門外去,對岑水生道:“她舅爺,我瞧繡珠還是莫要回去了,那樣的人家,跟虎狼窩有什么分別?她爹不在,你就是她長輩,你給做個主,我們帶了她上省城,再辛苦也能掙碗飯吃,總好過好端端一個人在婆家給折騰沒了!”
岑水生悶頭沒說話,那戶人家的女主人也幫腔道:“打老婆的也見過不少,只沒見過這樣狠心的人家,可憐見兒的,還這樣年輕,竟折騰得只剩一把骨頭……”
冬子噌地跳了起來:“阿爹,你可聽到了,大姐姐險些被他們打死了呢!你不愿做主,也莫要攔著,讓三妹妹她們帶她離了這里就是。”
貞錦依知道舅舅終是心疼外甥女兒的,也知道他不喜與人爭執,出屋來說道:“阿舅,這里的事,你回去同我爹娘說一聲。一則防著烏家來鬧是,二則大姐這回定不能再回那狼窩了,不管我爹怎樣,我回縣里,就托人遞狀子去求縣太爺判和離!”
岑水生搖頭:“和離不離的由不得咱們,從來休妻和離都只有男家可以遞文書,別說是我,你爹來了也是不成的。只是那烏家把錢看得重,未必肯送還嫁妝,何況出妻到底名聲不好聽……”
貞錦依曾在不少小說電視里看過,古代女方主動提出和離或是向婆家索要休書的,雖然于女方名聲不利,但命都要沒了,哪還顧得了虛名?卻不想這個社會男尊女卑到這種程度,女方連主動申請和離都做不到。
貞三更和烏家一樣,都是把錢看得真的人,為了那筆嫁妝,兩家人也不知會做出些什么來。這一點岑水生知道,貞錦依當然也明白。貞繡珠的事并不是那么容易解決的。
貞錦依悶悶地說道:“即便一時離不得婚,我也是定要帶大姐走的,她在烏家活不出來,回娘家,鄉鄰們面前又如何抬得起頭做人?”
岑水生嘆息一陣,又道:“罷了,他們夫妻吵架打鬧,咱們娘家人見著了勸個架也是該當的,你們領大丫頭去,就當是帶了閨女回去勸導。”
貞錦依還要說什么,岑水生起身對著冬子說道:“天不早了,咱們先家去。”
與賣家道過別,跟繹家管事道過謝,岑水生再對良錚說道:“良家哥兒,你師妹你費心多看顧著。她姐,唉,她姐也只好勞煩你照應照應了。”
良錚連忙應承:“原就是坊中的師姐師妹,照應她們是該當的。”
岑水生又嘆口氣,拒絕了良錚和繹家管事送他還鄉的要求,拉著冬子乘騾車去了。
雖然解決得并不圓滿,好歹是把人帶出來了。反正景州遠得很,大姐的年紀也并不大,先離了這個傷心地,以后的事,以后再說吧。
貞錦依本不是一個喜歡思前想后、作繭自縛的人,更愿意凡事朝前看。
而且親身經歷教育她,天意難測,在世界運作的暗流當中,人的計劃是最靠不住的。
她曾經計劃把錦衣工作室做成知名的民族服裝品牌,才拿到了一筆基金資助,哪知莫名其妙穿越到陌生的世界,一切從零開始;好容易進了城,她計劃過好好學門手藝,得到在這里生存的技能,誰知被人一下子掃地出門;等她勤勤懇懇從頭學起,費勁心力掌握了織錦技術,計劃著和師姐一起創出新的樣式和工藝,在織錦史上留下屬于自己的一頁華彩篇章,哪知配合默契的師姐突然就回家嫁人去了……
變化永遠比計劃快,走好眼前的路才比較重要,至于將來嘛,就算是天要塌下來,也等塌的時候再說吧。
替貞繡珠上好藥,換了衣裳,不便在別人家逗留,貞錦依跟女主人買了兩床被褥,將車內厚厚鋪上,仍扶了貞繡珠上車躺好。
良錚吩咐車夫將車趕得慢些,一行人掉轉方向回渠安縣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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