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言雖亂,始終有消息靈通的人,得知崇慶頡氏綢莊最擅裁制新衣。于是綢莊整日顧客盈門,多是來做新衣的官家女眷。不僅有崇興省的,也有鄰省找來的。
因來者太多,綢莊便有些應付不來。
頡老板索性將隔壁的兩間鋪面打通,辟出來專門接待女客。其中一間便是貞錦依她們住的小院之外的小鋪,另一間緊挨著這間小鋪,只是更寬闊些,且有樓梯上二樓,可從鋪子樓上連通至綢莊的樓上。
這邊樓上原先是用于堆放貨物的,如今也都整理收拾出來,分隔成小間,放上了桌椅衣架和大穿衣鏡。
如此,女客們可以在那邊樓下鋪子里挑了衣料,直接到樓上量尺寸、定樣式。貞錦依她們也不必繞過門口轉進綢莊里再上樓。
除了頡嬸兒常在那里支應客人,掌柜的老婆也被派過去看鋪子,后來仍應付不過來,將掌柜家的兒媳婦也叫了來。
因是專待女客,鋪板便不撤下,僅有的一扇門也虛掩著,平日并不像一般鋪子那樣開門營生。
客人來之前,須先遣人來預先約定時日,否則鋪子不予接待。
到來時,亦有仆從先至鋪里通個信兒。鋪子上便拉出大圍幕將門口遮擋了,女客的車轎都在圍幕中停著,如此客人上下進出便可回避開街上的行人。
鋪中亦擺放了成衣做樣品,卻不再售賣。貞錦依特意畫了幾套彩圖,專供進來的客人挑選式樣,就如從前在工作室所做的服裝目錄一般。
這一日清早,頡氏綢莊的伙計打開鋪門,收起鋪板。就見對面鋪子早開了門,里面也掛出了幾件女式成衣。
伙計忍不住走過去觀看。就見那些衣裳有的是通常的式樣,還有幾件則是高領大袖,與自家鋪子這些日子做的十分相似,所差不過是衣料花色而已。
那鋪中也有兩個伙計正在收拾打掃。其中一個正用拂塵輕輕撣著衣裳,見一個穿著藍布短衣的小子探頭探腦,便不耐煩地喝斥:“瞧什么?這衣裳你買得起么?”
伙計白了他一眼,回到自家鋪子,忙對掌柜的道:“掌柜的,對面也開個成衣鋪子,是跟咱們打擂臺來了呢。”
掌柜的皺眉道:“什么打擂臺?你是還沒睡醒呢?”
伙計急忙分辯:“是真的!不信你老人家自個兒去瞧,也是做的官家女眷的衣裳,掛出的好有十來件呢。只是不及咱們小貞姑娘做的好看,那衣架子更是簡陋得緊,跟個晾衣桿子也差了不多少。”
掌柜的不理他啰嗦,自行出了門往對面去。
他是認得字的,抬頭就看到那鋪子上已掛上了牌匾:“安興祥制衣坊”,旁邊還挑出一個布幡,寫著“安興祥精致成衣”。
掌柜的心中也覺怪異,對面鋪子的主人家他是認識的,原來是賃給外面來的商人做絲繭生意。自從賃下那鋪子的商戶回老家之后,已是空出了半年有余。這么些日子關門閉戶,直到昨天還沒覺著有什么動靜,怎么忽然就掛上牌子開張了?
他抬腳跨進門去。暗暗數數,里面顯眼的地方擺了五個衣架子,掛著五套女式衣裙,其中三套是高領大袖,還配了云肩,與前些日子自家鋪子里擺放的很是相近。刺繡亦很是精細,然而領子不過是加高的豎領,扣子釘在領上,扣得嚴絲合縫,沒有新出的紗領或大翻領,而袖子則只有通袖一種,不似貞錦依近來做的是裝上去的袖子。
另外兩個大衣架上掛的是這些年一般官眷常穿的式樣,款式中規中矩,如今看來便有些老舊,只是織金綴玉,十分富麗,領袖衣緣上的刺繡亦極為繁復,看得出是花了很多工夫的。
墻邊還有個普通成衣鋪常用來擺放衣帽的木架,上面擱著六七套折疊整齊的衣裙,另外還有些做工精致的被面、枕套等物。
所有衣物也都標了價簽,賣價亦是不菲。
伙計見掌柜的身著細布長衫,負著雙手,像是個管事的模樣,便不敢像之前對小伙計一般輕忽。
一個伙計便笑著上前詢問:“我們是才開張的成衣鋪子,您要看些啥?”一邊指著衣架子說道,“這幾套都是才做好的時興式樣,連京城的官眷們都穿這樣兒的呢。”
掌柜的撇了撇嘴,一言不發,轉過身出了門。
那邊的兩個伙計看著他進了對門的綢莊,對望一眼,做出“原來如此”的表情,各自忙活去了。
掌柜的回到鋪內,立即對小伙計吩咐:“你這就去隔壁院兒,請老板娘和小貞姑娘來說話。”
此時貞錦依卻并不在隔壁她所居住的小院,而是被頡嬸兒帶到了一家織錦民戶的機房之中。
通過這些日子的試驗性經營,她發現這里的富貴人家的女子對新樣式的接受度頗高,裁制衣服時便進一步放開了手腳。然而僅靠著鋪子里現成的衣料,便覺得不太夠用了,因而自己設計了一些織緞和織錦的圖案花紋。
她去問頡嬸兒可否找機房定做衣料,頡嬸兒便給她引見了崇慶城中的幾個機房。
那些機房聽說有省城來工匠做的新鮮圖樣,巴不得能拿到自家來,個個兒都拿出最好的織機和織工展示給她們看。
貞錦依選了兩家試織。
給了幾個花樣,織出來的樣本卻有些差強人意。
于是她干脆自己動手,結出了一個祖本,送到其中一個織工手藝相對較好的機房。
那家機房連夜叫織工倒了花裝在機上,卻有幾個細節處不大明白,一時掌不穩能不能織得好,今日一早,又忙不迭派了車接她過去幫著看看。
貞錦依對著圖樣,將幾處地方做了調整,一面又上機試織了一回。
那家的老板娘和織工們都圍在旁邊,一邊觀看,一邊凝神聽她解說:“這個花式只須如此以斜經為地,緯線起花,五重緯線分段交織,便可以逐花異色。這樣花色的織錦做大衫最好。”
老板娘本人也是手藝不錯的挽花工,聽得喜不自禁:“原來是這樣,只聽人說活色生香,我們試過幾回,卻做不到這樣巧。這個錦可有什么名目?”
貞錦依答道:“古書上說這叫漢重錦,如今內府里只叫它重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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