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兩日,頡伯與頡嬸兒請了貞錦依到綢莊商議。
頡伯已經將頡嬸兒轉達的話仔細想過一番,并和掌柜的把素有生意往來的綢莊布莊如過篩子一般過了一遍。
這回請她來來,是仍有些細節尚未想明白。
而貞錦依這兩日也將代工和代賣的章程理出條款來寫在了紙上。
頡伯與掌柜的一一看了,頡伯便贊道:“我本有些疑慮,原想來找小貞姑娘問問,沒想到你已經先都想得通透,還明明白白寫下來了。我竟找不出什么漏洞來。”
貞錦依道:“也不盡然,生意上的事我畢竟不熟,頡伯與掌柜的再細瞧瞧,或許還有些我不曾想到的。”
頡伯又翻了翻,說道:“成衣如何買賣,代做如何做,如何收付錢物,甚至字號怎樣掛法……各條各款都齊全得很,比我想的細多了。就是這寫價錢地方都空著,是還沒有定價,還是我們和每個下家簽契約時,收的錢款都不相同?”
貞錦依答道:“每家店鋪的位置不同,運送貨物的成本不一樣,進貨的數目亦有不同,自然不能全然一樣。”
頡伯猶豫道:“咱們做生意講究個童叟無欺。我們綢莊經營三代了,凡外郡的客商來進貨,相同的貨品,從來都是一樣價錢……這,這看人定價,我們從未做過,我說個不好聽的,小貞姑娘聽了莫氣,我就怕傳出去有損名聲。”
店鋪經營貞錦依沒有自己出過面,但是對于店鋪的運作多多少少有些了解,這里大凡常年開鋪面做生意的,確實極其講究信譽,不論生客熟客,極少漫天亂要價,賒賬不還錢的都幾乎沒有。
頡氏綢莊是本城老字號,在這方面格外講究并不是壞事。
只不過繡貞號要做的并不是傳統的賤買貴賣的生意,還包含著不同的經營形態,無法用這個社會通行的規則去衡量。
但貞錦依也不想打擊頡伯由來已久的經營理念,思索著說道:“頡伯說的固然有理。若是上門來買貨的,我們以相同的價錢出貨自是應當。我所想的是,發貨給各地的店鋪,總有個路程遠近、行路難易之別……
“也罷,不管是我們送貨上門,還是他們來取貨,只要是成衣,同樣的款式,我們都以一樣的價錢出貨,只是運費須另計,如此可好?”
頡伯笑道:“好好,我就說小貞姑娘是講道理的人。這樣說,那些代賣的再無不愿意的。”
貞錦依這才轉了話鋒又道:“只是代做的就不一樣了,他們請的工人不同,工錢想必也有區別。但為保繡吉號的招牌,須是同樣質料樣式的衣裳,都以一樣的價錢出貨,對本錢支出不一樣的店鋪來說,進價全無二致才是不公平的。”
頡伯聽后半晌不語。
對于一種全新的方式,已經有過多年經驗的人并不那么快就輕易接受,這一點貞錦依很理解。因而也不催促,安靜等他思索。
掌柜的看看老板,再看看貞錦依,打破沉默道:“小貞姑娘,繡吉號的衣服樣式不少,難道每一樣的衣料都須單另定個賣價?那些一下子買許多的,又或是各樣都只買一點的,算起賬來豈不是太過瑣碎?”
賬目收支多是掌柜的負責,他有此顧忌再正常不過。
在這一點上,貞錦依其實是有意設置得比較復雜的,于是耐心解答:“成衣自然每樣都單定一個賣價,現今繡吉號也是這樣賣的。至于代做的,不是每種樣式單獨定價,而是衣料按照料子的質地、部位來定價。比如素絹的大襟是一個價,印花的裙料是一個價,繪畫的裙料又是一個價。如此按質論價,買家心里也有數。”
掌柜的又道:“聽來甚是有理,只是仍有些繁瑣啊。買到的料子做好之后才知能得多少利息,算起賬來不大便利呢。”
貞錦依笑道:“不妨,代做的本錢原就不止衣料這么簡單。但我們賺的是賣衣料的錢呀,這樣定價,我們自己算賬方便,代做的鋪子也好計算他們自己的工本。
“再者說,那些代做的賣家之間,就算互相打聽了進貨的價錢,也不能就買價簡單作比較,也免得這家覺得那家得了便宜,那家又覺得自己吃了虧。”
在他們說話期間,頡伯一邊聽一邊想,腦中的思路漸漸明晰。聽她說到這里,已有些明白了她的用意,便說道:“既是小貞姑娘已思慮周詳,不如我們先找幾家信得過的,路途不遠不近的問一問。兩種法子都試試,哪樣好,日后就取哪樣長做。”
貞錦依大點其頭:“頡伯說得對,就照這法子辦。”
安排講定,各自分頭行動。
頡伯和掌柜的挑選出幾家店鋪來,有的寫了信送去,有的則等到那家有人來崇慶時當面說,或是需要過去送貨時,由頡伯父子或掌柜的親自去談。
畢竟是沒有電話電郵的時代,來回的時間未免有點長。
這樣倒也留下了比較多的時間給貞錦依修改章程,以及擬定各類貨品的批發零售的價格。
為了能與這個時代商人的經營習慣合得上拍,貞錦依還是向頡伯詳細了解了不少相關店鋪的情形,討論了諸多細節,盡可能使用他們能夠適應的條款。
繹之謙看她一天到晚寫個沒完,很是好奇,征得她同意,也拿了來閱看。
看著看著竟覺得十分有趣,說道:“我今兒方知誠先生所言,任何一門學問都是深不可測啊。一個制衣的營生,竟也有這許多講究。”
再看了她寫的價格清單,自己算了一遍方道:“你這里價錢是不是算得不對呀?”
貞錦依也知自己對數字向來不是太敏感,填畫意匠圖那些小格子,她甚有耐心,畫起設計圖更是興致勃勃,但要論算賬,即使是簡單的數字,她也要算半天。
從前公司的賬目都是依靠會計,她自己只掌握好總體的錢款出入。就這樣,每逢需要詳細結算時,也頗為頭大。
今次因所有運作方式都是她提出來的,不得不硬著頭皮算好細賬。
定價也就罷了,列出那些數字的加減時,為了讓頡伯他們看懂,都要用漢字書寫,還不能采用現代公式,她又不會打算盤,強自支撐下來,早已算得頭暈腦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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