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程萬里

第一百八十九章 大織機的圖樣

曹典簿想了一陣,又勸慰道:“潭爺也莫要太憂心,工造局不是還有那么些老匠人,外面會做織機的也不少。回頭叫他們多找些人手,加緊些,總能改得出來。”

潭典簿又嘆口氣道:“工造局都是些打家具修房子的匠人,你老弟還能不曉得?我何嘗不知從外頭請匠人,可他們做的都是舊式織機,饒是那樣,還沒幾個做得像樣兒的。這新的劍什么大織機,他們聽都沒聽說過。

我原也找過幾個做過織機的,把那些機構給他們看,他們連個名目都說不出,更不知從何改起,說是須看到裝置圖樣才行。可那姓桐的哪肯畫出圖來給旁人看,就是他徒弟都說沒見過圖樣,只是師傅叫做什么就做什么。”

“呵呵,那是人家吃飯的家伙,怎肯輕易示人。”曹典簿眼珠一轉,忽然“哎”的一聲:“潭爺你怎么聰明一世糊涂一時吶?桐師傅改機,不是都和貞娘子商量的,他不肯教,咱們再去問問貞娘子不就行了。”

潭典簿猶自狐疑道:“織錦的婦人能畫織機的裝置圖?”

曹典簿道:“這位可跟旁的婦人不同,我常見她畫圖給那些改機匠,看來對此道頗為熟知。想來只要她肯畫來,就有辦法了。”

一番話終于讓潭典簿燃起了希望的小火苗:“真如此便好。你不曉得,昨兒聽說理藩院的人跑來內染織局,一開口就要一千匹織錦,說是圣上應允的,要在冬至外藩朝賀時許他們交易,連價錢都講好了。好大一筆銀子的生意!

“內官監的潘少監叫人來傳話,讓今年冬天必須得交付。一千匹啊!老弟,可把我愁得,這一夜頭發都白了一大把。”

在京城另設外染織局,專門織造綢緞供應海外,這個計劃曹典簿是聽說過的,只是沒想到事情來得這么快,要貨又要得這樣急。

他不由得看看潭典簿鬢邊的幾縷白發,不免起了兔死狐悲之心,嘆道:“他們外官要爭功,偏拿咱們去墊背。這也要一千,那也要一千,說起這大的數目來輕飄飄跟玩兒似的。好像平白的能從天下掉下來一樣。

“潭爺你放心,咱們這就去找貞娘子,定要把你這煩難之事化解掉。”

潭典簿滿懷感激跟著曹典簿走進了貞錦依她們試機的倉房。

掀開厚厚的夾棉門簾,一股濕熱之氣撲面而來。

潭典簿扶著小內監的手站了一站,才穩住身子,喘了口氣。

曹典簿對這里的情形早已習以為常,看他有些不慣,回身扶了他一把:“這里頭有些悶熱,潭爺慢著些,將大衣裳寬一寬,過一會兒就好了。”

走下臺階,曹典簿的長隨幫他寬了外衣,掛在一邊的衣架上。跟著潭典簿來的小內監有樣學樣,連忙幫自家上司也寬了衣。

里面四個女工穿著短襖長褲,扎著短裙,正在織機旁忙活。

這里面的織機比其他常見的織錦用的花樓機要小一些,但也有兩個人在機上操作,另外兩個在旁邊觀看,有時也搭手換換絲線。

上機的是一名年輕婦人與另一個年過三旬的挽花工,正是紓錦宛與林嫂。

貞錦依卻并未動手挽梭,而是站在一個竹木架邊上。

架子上是幾種顏色的粗線繩編織的網狀絞索。這是她制作的挽花模具,在這套放大的模具上,可以清晰地呈現幾股經緯線互相交叉絞纏的狀態,看得清線繩的來龍去脈。

她在繩上指引,兩個挽花工照著這些線繩,已經織出了二寸來長、二尺多寬的樣品,半透明的白紗上,六邊形連續排列的紋路已經呈現得明明白白。

曹典簿見了頓時大喜:“貞娘子,還真的織出來了?昨兒瞧著還看不出是什么,這會子就可看出花樣來了,跟那屏風上的底紋一般無二啊!”

貞錦依放下繩架對他淺施一禮,紓錦宛與另兩個女工也停了手,站起來行禮。

曹典簿對那三個擺手:“莫要多禮,你們只管做你們的事。咱們與貞娘子說幾句話。”

說著對潭典簿做個手勢,請他到墻邊一張堆放著絲線等物的桌子邊坐下。

貞錦依走到他們面前,潭典簿她雖然認得,但因沒有管過她們這邊,故而并沒有打過交道,便只向曹典籍投去詢問的目光。

曹典簿便將潭典簿的劍桿織機擱置,想請她畫出織機構件和裝置圖樣的話說了。

這些圖貞錦依在與桐師傅商量改機時,陸續都畫給他過。見此時又來問她要,初時有點奇怪,但一想就明白過來:這門手藝在木作行中,可以說只有桐師傅一人掌握了,將來簡單可以當作家傳,給兒孫徒弟們作為“絕活兒”,也難怪他不肯輕易拿出來。

雖知他有這么點自私的小心思,但在這個社會,工匠們憑手藝吃飯,為飯碗考慮,不肯泄露絕技,也沒有什么可怪的。

然而她如果就這么把全套秘密都毫無保留地交代出去,對她自己來說固然無所謂,且賣了曹典簿一個面子,但又怕織錦司因此責怪上桐師傅,或是對他在錦官院的生存有不良影響。

見兩位典簿眼睜睜盯著她,貞錦依垂目思索了片刻方道:“改機是我與桐師傅商量著調整的,其中有些構件的改法是我想出來的,然則如何制作、如何裝置,那些木作上的事民婦也不甚了了。

“兩位大人既要用,我可將我所知悉數畫出,只是備細之事,還須問那些木作上的人方知。”

兩個典簿互相看了一眼,曹典簿追問道:“我瞧你們改機時,那些圖都是你畫的,老桐他們不過是按圖制作,難道不是你的主意?”

貞錦依笑道:“正因我不懂木作,故而才須得把我想要的樣式畫出來給桐師傅他們看。他們懂行的,看到我們想要的成品,按他們所知反推,才想得出做法。且這么多構件如何裝出來,也須他們憑手上的工夫來做,畫圖樣只是個參照。”

潭典簿臉上的失望之色十分明顯:“如此說來,你就是畫了圖樣也沒多大用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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