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親,我們好像被跟蹤了。”韓凌緊緊的抓著楊氏,有些不安的低聲說道。
楊氏也有察覺,應該說從她們離開蘭亭開始,走到這里的一路上,楊氏都感覺背后有一雙眼睛盯著,若芒刺在背。
街上人群川流不息,楊氏牽著韓凌的手在來往的人群之中毫無章法的穿梭而行。
可是從身后傳來的腳步聲卻越來越凝重,一股森然的殺氣漸漸逼近。
韓凌不禁背上冷汗直冒,心中卻百思不得其解。
為什么會是東瀛武士?這些人到底是誰派來的?他們為什么要殺母親?
數個疑問在腦海里盤根交錯。就在韓凌感覺到有一股冷芒直透后心而來時,忽然之間有個人捏住了她的肩膀,對楊氏低聲說了句:“跟我來!”
緊接著,她瘦小的身子好似被提了起來似的懸空,只覺一陣勁風刮過,幾人便來到了一個巷子里面。
韓凌抬起頭來,便看到了一個十分頎長的青衣男子,這名男子看起來還很年輕,容貌算不上十分英俊,甚至臉上還有一道細長的刀痕,但是整個人卻有一種凜然冷峻的氣勢。他的眼睛很好看,雖然不愛笑顯得冷酷漠然,但是幽黑的眼底深處自有一股浩然之氣。
韓凌知道這是江湖俠客才有的正氣,所以她并不害怕,只是很認真的看著這個青衣男子。
青衣男子見她眸光生輝、熠熠有神,不禁有些詫異,不過,他也沒有看韓凌多久,很快便將目光轉向了楊氏,問道:“這位夫人,你們家在哪里?我送你們回去吧!”
楊氏有些猶疑,不知道該不該相信這名陌生男子。
這時,韓凌卻沒有私毫的懷疑,果斷答道:“廣寧伯府,韓家。”
她知道這個青衣男子是江湖中少有的俠肝義膽之人,更知道他是徐舒玄身邊的第一影守。
此人性情孤傲,在江湖上頗有名氣,更是武林之中的翹楚,卻愿意屈尊降貴給徐舒玄當暗衛,為的也不是什么金銀財寶榮華富貴,而是彼此志同道合的理想和相互欣賞的氣節。
南楚聽到廣寧伯府這個名字時,眉頭微皺了一下,隨即便點頭應了一聲:“好,我馬上送夫人和小姐回廣寧伯府,以后夫人和小姐就不要孤身出門了,你們似乎被什么刺客組織盯上了。”
“那是東瀛武士!”韓凌沉聲道。
南楚眸光一凝,再次詫異的看了韓凌一眼,又聞巷子外面有腳步聲傳來,便立刻一手抱起韓凌,一手抓住楊氏的一條手臂,縱身一躍,跳到了一間屋頂之上。
幾名身佩武士刀的人陸續奔進了這條幽長的巷子,未見有人,又面面相覷了一番,似乎用眼神達成了什么約定,再分頭向巷子兩邊飛一般的奔去了。
**********
“在一個夜黑風高但充滿了柔情蜜意的夜晚,咱們的皇上帶著滿心的歡喜和濃濃的淫意來到了端妃宮里,彼時楊金英也在端妃宮中,與端妃一起奉駕侍寢,端妃美艷夭嬈、金英如雪似玉,咱們的皇上那可是享了齊人之福,幾度春宵,數番云雨,最終精疲力筋醉在了溫柔鄉里……”
“好了,誰教你用的這些詞語,平時不見你認真讀書,形容起這些事情來倒是詞藻飛揚起來了,說重點!”看著半躺在一張梨花木桌上正唾沫橫飛著的少年,徐舒玄放下了剛吸飽墨汁的狼毫,立時打斷了少年興致勃然眉飛色舞的演講。
少年滿目幽怨的看了他一眼,又從桌上跳下來,伏到了他面前檀香木的案幾旁。
“好,我說重點,反正呢,事情的經過就是以楊金英為首的十多名宮女趁著皇上熟睡之時,用黃綾布搓成繩勒在了皇上的脖子上,只差一點就要將咱們的皇上勒死,就在這時,有一個叫張玉蓮的宮女密秘去稟報了方皇后,于是方皇后及時趕來救了皇上。”
“楊金英自稱是整個案件的策劃和主謀,對自己所犯下的罪供認不諱,但是方皇后卻認定了端妃與寧妃是背后的策劃者,將端妃與寧妃以及楊金英等宮女凌遲處死,曹家與林家也一同獲罪抄家滅族。”
“皇上受驚惶恐,現已移居到了萬壽宮,據說他有一百多個寢宮,每天都會在不同的地方睡覺。”
徐墨玄玩笑的說了一句后,又繼續認真道,“他將這起宮女弒君案件交給了言菘去查,言菘自然又交給了他的兒子言藩,言藩再將那個張玉蓮給抓了來,張玉蓮在嚴刑拷打之下,招供出楊金英原乃是楊世忠手下一名參將的女兒,而楊金英之所以會入宮侍君并敢做出謀逆弒君之事來,也是得了楊世忠的指使。于是,楊世忠被下詔入獄,楊家所有人也被監禁,只等著證據確鑿,那么楊家滿門便無一可幸免。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便是這樣的。”
“哦,現在楊世忠在被關刑部大牢,每日每夜受盡嚴刑拷打,言藩好像還想讓楊世忠招供出什么來,那我就不得而知了。唉,都是知天命的老人了,還得受這般折磨,那幫人可真不是人!”
徐墨玄感慨著說完這一番話后,徐舒玄已陷入了沉思,他面色微沉,眸光中隱有慍怒之氣。
“大哥,你在想什么?你讓我查這些事情,不會是想幫楊家洗刷冤屈吧?那楊家與我們徐家可是素無往來,幫他們,得罪了言菘父子,可不劃算。”
一張誚笑陽光的臉湊到了眼前,徐舒玄抬眸輕輕一笑,問道:“那張玉蓮是什么人?可有去查過她的來歷?”
徐墨玄托起下巴仔細的想了一下,回道:“聽說好像是一個孤兒,五年前魏公公奉命在民間征選十二三歲的少女入宮,給皇上煉制長生不老丹藥,那張玉蓮就是這個時候被選進宮的。”
“從哪里征選出來的,她出生何地?就算是孤兒,也應能查出她祖籍何處,從何而來?沒有官籍的女子是無法入宮的,難道查不到她的官籍嗎?”
徐舒玄這樣一問,徐墨玄卻是懵了,他搖了搖頭道:“這個還真難查到,現在這些宮女皆已被處死,有關于她們的一切也被毀掉,而且張玉蓮已被確認身份,如果此人身份有疑,恐怕那官籍也是假的吧?”
徐舒玄不否認有這個可能,他沉默了一會兒,又道:“你剛才說,是張玉蓮供出楊金英是楊世忠手下一名參將的女兒,那參將呢?”
“死了!楊金英謀逆弒君,她家滿門都得跟著遭殃,全被斬首了。”
“死前可有供詞?”徐舒玄又問。
徐墨玄搖頭道:“無,此事還是錦衣衛去辦的,全部就地正罰!”
“張玉蓮呢?”
“也死了。她招供后,獄吏賜了她一杯金屑酒,幫她解脫了。”
徐舒玄蹙眉看了徐墨玄一眼,放下手中那本已看完的墨家機關術,不禁嘆了口氣,沉吟道:“言藩行事果然滴水不漏,剪斷了所有的線索,現在能證明楊家清白的證人幾乎全部都已滅口。”
“大哥,我就不明白了,那言藩已將楊世忠的性命捏在了手里,卻又不急于結案,他到底想干什么?”
“還能干什么?他這一招已是慣用的手段了,拉網釣大魚,他真正的目標不是楊世忠,而是內閣次輔楊奕清,他留著楊世忠的命,就是想等著楊奕清為楊世忠上疏申冤。”
“那楊奕清和楊世忠又是什么關系,他會為楊世忠上疏申冤嗎?”徐墨玄不解的問。
徐舒玄沉默了一下,看著徐墨玄一幅懵懂天真的樣子,笑了一笑,回道:“可能會,也可能不會,不過,明智的選擇還是不要上疏的好。”
“為什么?如果朝中無人為楊世忠申冤,那楊家世代忠良恐怕就真要毀于現在了。”
楊家的忠心是世人皆知的,就連徐墨玄一想到楊家的滅亡也不禁滄然感慨。
徐舒玄又何償不覺得悲憤悵惘,毀在言菘父子手中的忠臣良將已不只一個了。
楊家算是軍中名望最高,也是大眳現在僅有的一支能威懾西北邊境及海上倭寇的雄獅了。
頓了一會兒后,徐舒玄接著上一句話道:“現在不管誰上疏都有朋黨之嫌,尤其是楊奕清更加不能。”
“那楊家豈不是沒得救了?”徐墨玄枕腮嘆息。
“也不是全然沒有辦法。”沉思了片刻后,徐舒玄回道,“有兩個辦法。”
“還有兩個辦法?我就知道大哥你聰明絕頂,一定是想到了什么辦法,嘿嘿,不介意說給我聽吧?”
徐舒玄再次微微一笑,又凝了凝神,看著徐墨玄的眼神道:“第一個辦法是,讓皇上相信楊家的忠心,相信楊世忠與此案無關……”
微頓片刻后,他驀地加重語氣,神色堅定冷肅的說道,“第二個辦法是,讓言藩審定此案為冤案,還楊家清白。”
徐墨玄聽罷,陡地睜大了眼睛:“這是什么辦法?這完全不可能的,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