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這一刻,陸丙才明白過來,蔣靈到底想對他做什么?這個女人為了復仇竟然會做到如此瘋狂的地步?她是想以自身為餌,讓他落下一個輕溥皇帝寵妃的罪名么?
蔣靈含笑看著他,夭嬈的身軀散發出令人窒息的香氣,那般曼妙的曲線勾勒出成熟女人的嫵媚,直叫人魂牽夢縈,無法抗拒。
哪怕是陸丙這樣的人,也會被她攝得心神俱蕩,不能自已,然而,就在蔣靈褪去身上的裙裾,逐漸靠近他的身體時,他竟突然清醒了過來,一只手握住了她瘦削的肩膀。
“娘娘,還請自重!”他說道。
蔣靈微張開水靈的眼眸,看了他半響,禁不住掩口揶揄的輕笑了起來。
“怎么?指揮使大人也嫌我身子臟么?”她說道。
陸丙不覺眼神一黯,勸道:“娘娘身份高貴,何必輕賤自己?”
蔣靈不由得咯咯的笑了幾聲,含淚說道:“輕賤自己?陸大人說這樣的話難道不覺得很可笑,我蔣靈何來高貴一說,自從蔣家覆滅之后,蔣靈便再也不是什么名門閨秀,沒有落到教坊司那樣的地方便已是萬幸!”
頓了一聲,她又苦笑道:“不過,在這個廣寧伯府中,我所過的生活比之青樓名妓也好不了多少……你知道我為什么要你挖了他們的眼睛嗎?”
她自嘲的笑說道:“因為他們讓我感覺到無比的惡心,這種惡心的感覺比之每日陪那個昏君睡覺好不了多少?”
“蔣靈,你給我住口!”陸丙陡地一聲厲喝截斷,目光猶為冷酷的看向了蔣靈。
他緊緊的抓住了蔣靈的手,幾乎要將她如削蔥根的手指捏斷,目光飛快的掃視了一下四周,他低聲怒斥道:“你是不想活了嗎?”
如果是別人看到陸丙此刻的眼神一定會嚇得跪倒下去,可是蔣靈卻是猶為開心的笑了起來。
當然她此刻的笑跟哭也沒什么兩樣!那是積壓在內心多年的痛苦一下子爆發了出來。
“活?你以為這些年我就是活著的么?如果不是還報著那一點復仇的希望,我蔣靈何必狗延殘喘的活到現在?這種生不如死的生活,誰愿意再過下去?”
她捂著自己的雙肩,壓抑著心中已經無法自控住的悲痛,忽然啜泣起來:“可是我不能對不起七哥,是他費盡心思的求人將我從蔣家救了出來,是他給了我活下去的希望,可是你……”
她說到這里,眼中又露出無盡的悲哀與絕望,含恨看向了陸丙。
“你卻毀了我最后的一絲希望,殺了這個世上對我最好最親的人……”
“我七哥何其無辜,他死的時候不到十八歲,我們蔣家哪一點對不起你,你為什么要這么做?為什么要與言菘父子狼狽為奸的陷害我們蔣家?”
陸丙動了動唇角,似乎想說什么,卻最終沉默以對。
蔣靈說到這里,更是泣不成聲,她再朝前走一步向陸丙靠近。
“你殺了我七哥,便毀了阿璇和我一生的幸福!你知道我和阿璇在宮中過的是怎樣的一種生活……你以為我們不想好好的活下去嗎?”
“原本阿璇可以和七哥并結連理,相伴一生,我也有自己所愛的人,也想像普通的女孩子一樣能嫁給自己愛的人,平靜而幸福的過完這一生,可是是誰打碎了這一切?”
“是誰將我們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蔣靈這一聲是對陸丙的質問,此時此刻,這個院子里沒有別的人,各種時新的鮮花迎風搖曳,景致十分的幽美,可是,再美的花也難抵美人梨花帶雨的神情。
任何一個男人看到這樣一張嬌靨,都會為之感慨為之心碎。
“陸大人可曾讀過潘安仁的悼亡賦:獨悲安所慕,人生若朝露,綿邈寄絕域,眷戀想平素。”
蔣靈忽然平復了情緒,冷笑著看向陸丙道:“潘安仁為晉時有名的才子,在妻死后,寫下無數悼亡詩以示懷念,不知陸大人可曾思念過自己的亡妻?”
“或者在思念自己的亡妻時,可曾有過一絲一毫的愧悔?”她驀地仰首又問,瀲滟的紅唇與陸丙僅有咫尺之距。
見陸丙的眼中漸漸溢出一絲悲哀,蔣靈又低聲笑道:“我想,陸大人一定無法忘記自己的嫡妻,不然也不會在看著本宮時如此眷念!”
“那既然如此,何不放縱一次?”
她說罷,再次扯下腰間的束帶,并將雙手攬至了陸丙的頸間,以最為深情的魅惑引誘著陸丙墜入思念與愧悔的迷境。
然而,就在她將柔軟的唇瓣印上陸丙干裂的嘴唇時,一股大力猛地將她推了開!
“蔣靈,你是不是瘋了?你以為你這么做就能毀了我陸丙嗎?現在圍在這個伯府周圍的全是我錦衣衛的人,就算有人看見,又能如何?”
“誰能告到皇上那里去?誰敢?我并不在乎將這個伯府里的人全部殺盡!”
他厲聲喝道,一雙冷厲的雙眸中盡是肅殺的神情,這種神情足以令天地變色,小兒止啼。
蔣靈看到這樣的神情,更加揶揄的嬌笑了起來!
“是啊!陸大人為皇上身邊所信任的寵臣,手段狠辣,雷厲風行,人命在陸大人的眼中又能算得了什么,陸大人可是為了自己的利益連自己深愛的妻子也能殺的人!”
蔣靈的這句話一出,陸丙不禁瞳孔微張,大變了臉色,而就在這時,倚梅院中傳來一聲異動,陸丙突地折了一根花枝,手中催力,令其如利箭一般的朝附近的圍墻邊射了去。
隨著這一擊,院墻之上有兩道人影跳躍了下來,赫然醒目的出現在陸丙的眼前。
陸丙的臉色登時變得烏青,他沒有想到躲在院墻上偷聽的人竟然是自己的兒子與韓凌。
此刻,陸顏召也如同泥塑一般的矗立在那里,一雙鳳眸含著深切的痛苦和疑問望著自己的父親,他張了張嘴,似乎想問什么,可最終卻一個字也難問出口。
在蔣靈的那一番話說出來時,韓凌原本想拉著陸顏召離開,可是又如何阻攔得了他得知真相的渴望?盡管這個真相來得有些鮮血淋淋!
父子二人在這片開滿鮮花的倚梅苑中對望了良久,最終還是陸丙開口問道:“召兒,你怎么會躲在這里?誰叫你來的?”
說罷,他又立將鋒利的眼神轉向了韓凌:是這個女孩告訴了他兒子這一切嗎?
韓凌沒有在意陸丙的眼神,她所關心的是已報了求死之心的蔣靈,適才蔣靈所說的那番話字字誅心,如同鋒利的刀子一般剜在她心口。
“清落姑姑——”
她不自禁的喚了一聲,正要朝著蔣靈奔過去,卻在這時,陸顏召再一次緊抓住了她的手腕,猛地將她拉至了自己的身后。
“這不關阿凌的事,是我自己要來的。”他對陸丙說道,然后苦笑著問:“所以,這便是父親不讓我查母親過去之事的原因嗎?”
因為是你殺了她,所以便想盡一切辦法的不想讓我知道嗎?
陸顏召的眸中頓時籠上了深深的悲哀,而陸丙更是冷著一張臉,心中變得無比惶恐,雖然這些年他與這個兒子走得并不親近,可是沒有人知道他有多么害怕失去這個兒子,因為他了解兒子的脾性,所以想盡一切辦法的隱瞞過去的事情!
因為害怕兒子知道真相,他甚至親手給兒子喂下了一種能使人失去記憶的毒藥,可是沒想到這一天還是來了,而且來得這么突然,來得這么猝不及防!
“父親,我想問,如果有一天,我也做了讓您不高興的事,您是不是也會殺了我?”陸顏召目光凄然的看著陸丙,緩緩的向后退了一步,甚至有些害怕的再次攥緊了韓凌的手。
“我現在差不多已經明白了,您為什么非要逼著阿凌與我定親?父親,我可以什么都聽你的,但是如果你想要阿凌的命,我絕不允許!”
說完,他竟抱起韓凌,足尖一點,朝著倚梅苑外飛了去!陸丙想要去追,卻又在看到蔣靈的剎那間停下了腳步。
“蔣靈,你現在并非是孤獨一人,你們蔣家也并不止你一人活了下來,我知道你和楊夫人現在都在做什么,你們也不是孤軍奮戰,如果你想報仇,就留著這條命,好好的活下去!”
陸丙說完這句話后,便轉身邁步朝倚梅苑外走了出去。
蔣靈聽得有些懵懂,但也抓住了那句話中的關鍵。
“等等,你剛才說什么?蔣家并非我一人活了下來?那還有誰活了下來?”她問。
陸丙看了她一眼,沒有回答,只說了一句:“皇上只給了你三天的時間,盡快做完你想做的事情,你還得回到皇宮里去!”
“不要想著能趁此機會逃走!我不會給你這個機會!上天也不會給你這個機會!在你進宮的那一天起,你就應該明白,你絕無可能再離開那個地方!”
蔣靈充耳不聞,只是站起身來,凄惶而不解的問道:“陸丙,為什么?為什么你不將我的身份告知皇上?為什么你不干脆殺了我?又為什么你要告知我這些事情?”
陸丙站定腳步,看了她一會兒,還是沒有回答,這一次他再也沒有回頭,徑直走出了倚梅苑,只是此刻的他心中有如被掏空了一般,感到從未有過的無力感!
同樣被掏空了心神的還有陸顏召,他也說不清楚在聽到蔣靈說出那樣的一句話時,自己到底是怎樣的一種心情,也許他是不應該相信一個陌生女人所說的話的,可是這些年他也不是沒有去調查過母親之死的真相,只是他自己一直不愿意往那方面想罷了!
所以,當蔣靈將那個隱埋在他心中的疑問如此裸的說出來時,他的心神也在瞬間崩潰,這便意味著那一層自欺欺人的溥紙也終于被捅破了么?
原來真相果然如此!
“陸公子!”
見到陸顏召此刻的表情,韓凌也覺得頗有些心酸苦澀,她輕喚了一聲,卻換來陸顏召突如其來的一個大擁抱!
“阿凌,我不會如我父親一樣,我絕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他情不自禁的說道,忽而雙臂一收,竟是將她擁得極緊。
韓凌有些害怕,她知道人在失去理智的情況下也許是什么事情都會做得出來的,于是,她有些急道:“陸公子,我相信你的為人,你先放開我吧!”
陸顏召執拗的將韓凌抱了很久,才慢慢松開,慢慢的鎮定下來。
他看著韓凌,腦海中不知不覺想起她曾經對父親說過的那句話,她說她寧可當寡婦,也好過被自己心愛的人一刀捅死,原來那句話竟是暗喻這樣的意思么?
“阿凌,你會因為我父親所做的那些事情而看不起我么?”他忽然問。
韓凌搖了搖頭,答道:“陸公子,我早說過,你是你,你父親是你父親,你和他不是一樣的人,所以,我并不會因為你父親做了什么事而否定你的為人!”
“我很欣賞你,可是……”
韓凌還要說什么,陸顏召突地打斷:“你不要再說了,我知道你要說什么?”
看到韓凌一臉錯愕的表情,他又續道:“從你與我定親的那一天開始,我就知道,你心里并不愛我,你是為了你母親和你清落姑姑,更是為了徐墨玄,才被迫答應了我父親,不是么?”
“說起來,這場定親并非你情我愿,也不是那么光明,我也知道你其實并沒有打算真的嫁給我,答應定親不過是暫時的權宜之計,憑著你的聰明才智,你完全有辦法退掉這門親事,是不是?”
韓凌有些驚訝的望向陸顏召,心中突地騰起一絲愧疚。
陸顏召又續道:“你不必覺得對我有什么虧欠,本來這件事情就是我們陸家做得不對,而且,我也不否認自己曾經有過自私的想法,想要得到你!”
“哪怕是現在,我依然對你懷有這樣的心思!”
他說到這里,又看著韓凌澀然一笑。
“不過,我不會強迫你!”
“楊凌,我可以等你,但絕不會傷害你!”
望著他一雙盛滿執著與深情的眼睛,韓凌一時不知說什么好,他們現在正站在一處水塘邊,萬條柳絲垂在水面,幾只燕子發出嘰嘰喳喳的呢喃聲響,就這樣迎風矗立的呆了很久,韓凌也揚起頭來,啟唇說道:“陸公子不必等我,阿凌的心中其實已經有了人……”
陸顏召還是微微一笑,對她的這句回答似乎并不驚訝。
“我知道!如果這個人還沒有娶你,那么我就可以等!”他仍是這般執拗的說道。
韓凌心中一潮,再也無話可說,就在這時,一陣涼風襲來,竟吹得她身上的一只鈴鐺叮鐺作響,韓凌不禁握住了垂在腰間的那只小鈴鐺,然而,里面的震響并未因此而停下來,她的臉色也隨之突地一變。
“不好,他現在遇到了危險!”她驀地說了這樣一句話,便急忙的朝著背離水塘的方向飛跑而去。
陸顏召也好奇的趕上來問:“誰遇到了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