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發展,完全出乎大家的意料。
馬寒等人在呂婷這里,基本沒問出什么“猛料”。對于曾經遭受過的痛苦和磨難,呂婷看得很淡,至少表面看是這樣,不愿意多談。向部隊同志披露的部分情況,全都是針對裘立行的,而這些情況,裘立行的判決書早就認定過了,并非秘密。正是因為對這些罪行的認定,齊河市中級人民法院最終判處裘立行有期徒刑五年。
呂婷對這個判決不滿意,但不曾表露任何不滿的情緒,她擔心給范鴻宇惹來麻煩。
官場上的事,她不懂,卻也知道,范鴻宇已經盡了力。如果能將裘立行判得更重,范鴻宇肯定不會對裘立行那樣的人渣手軟。裘立行的叔叔,迄今還是莫平縣委書記,巋然不動,已經很說明問題。
對某些方面的黑暗,以及官員們的能耐,呂婷的感受極其深刻。她曾經誓死抗爭過,換來的卻是一次比一次更加殘酷的欺壓。如果不是湊巧碰到范鴻宇仗義援手,也許她的生命早已凋零,追隨丈夫而去。
她不愿意因為這個事影響到范鴻宇,哪怕一絲一毫的影響都不愿意。
這個如同高山一樣沉穩堅毅的年輕男人,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成為她最大的精神支柱。尤其在談話開始前的一瞬,范鴻宇毫不猶豫將優優帶了出去,更讓呂婷感受到他的細膩和體貼,對優優的關心和疼愛。只要今后的生活,能像現在這樣安寧,呂婷就已經很滿意了,不想節外生枝。
殷平天暗暗舒了口氣,陸玖也暗暗舒了口氣。
原本以為,這個事情就這樣過去了。
得到殷平天電話通知的裘灝明更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氣。只要呂婷愿意閉嘴,其他一切都好辦了。想必部隊的同志不至于再殺回馬槍搞什么“微服私訪”那一套,那只是小說里的情節。現實生活中很難發生。部隊行事也是很有章法的,齊河市又沒有得罪集團軍首長,不一定非要往死里整人。裘灝明甚至已經在后悔,不該邀請馬寒等人去莫平縣了解情況。
但事已至此,后悔也晚了。
按照他親自和馬寒敲定的行程安排,明天,馬寒等人就會去莫平縣。這可不能找理由推脫,只能盡力做好準備了。
昨天在長城賓館和馬寒見面之后。裘灝明沒有在市里停留,直接驅車趕回了莫平,馬上召見親信心腹做了周密的安排布置,裘灝明自己甚至親赴雙橋區坐鎮,連夜召集雙橋區和圳口鄉的主要負責干部開會,細細布置好任務,力爭部隊的同志到雙橋之后,不發生任何“意外”。
次日一早,雙橋區和圳口鄉的書記區長鄉長們,立即趕赴花橋村。落實裘書記的各項安排布置。他們可是帶著現金和物資去的,做了極其充足的準備。
雙橋區區委書記甚至親口向村民承諾。只要大家不亂說話,等這事情過去之后,免全村明年一年的統籌款,過年的時候,還有慰問品發放。
至于溪浩的父母,更是重點安撫對象,不但退還了他們三年來上繳的統籌款。還賠償了這幾年在他們家里抓走的豬羊雞鴨和打爛的家具,都是按照新家具的價格賠的。圳口鄉書記張必成親自動手,將革命烈屬的牌牌給端端正正釘在溪家的大門正上方。
當然。給了好處,領導們也不忘“警告”。盡管言辭說得比較含蓄,但警告的意味相當明顯。
裘書記大公無私,大義滅親,已經把自己的親侄兒送進了牢房,夠對得起人的了,這樣的好領導打著燈籠也難找啊。要是誰還在背后耍陰招,落井下石,雙橋區和圳口鄉的干部們決不答應。
做了這樣充足的準備,裘灝明總算稍稍心安了一點,想了想,又給郭清華打了個電話進行匯報。郭清華不置可否,只是叮囑他一定要小心在意,已經到關鍵時刻了,千萬不能再出什么岔子。
裘灝明連聲稱是。
說來也怪,盡管郭清華并沒有實質性的表態,放下電話之后,裘灝明頓時感到安心不少。最起碼郭市長沒有批評他,這其實也就是某種表態。
只要他平安度過這一劫,裘灝明肯定郭清華還是會一如既往的支持他競爭副市長。相對來說,裘灝明覺得自己還是有一定優勢的,至少資歷就要比陸玖老得多。你甭管什么年輕化知識化,在官場上,資歷永遠都是很重要的。
事實證明,裘灝明的安排卓有成效,馬寒等人次日抵達莫平縣雙橋區圳口鄉花橋村了解情況時,幾乎所有村民都三緘其口,包括溪浩的父母在內,只是對著馬寒很木訥地笑,然后言不由衷地說“好”。
老人家不貪圖鄉里區里干部給的那些好處,他們只是害怕,如果跟區里鄉里對著干,會影響到兒媳婦和孫女的安危和前程。
前幾年,實在把他們搞怕了。
他們只是最老實的村民,一點都不懂得官場上那些彎彎繞,只想從今往后,安安生生過日子。
何苦裘立行確實被判了刑。
冤家宜解不宜結。
馬寒代表部隊,給兩位老人贈送了慰問金和慰問品。雖然不多,也代表著一片心意。在二小的時候,馬寒同樣代表部隊給呂婷贈送了慰問金和慰問品。
送走馬寒等三位部隊的軍官,裘灝明大大松了口氣,然后帶著雙橋區和圳口鄉的負責干部回到縣里,在莫平賓館開了兩桌,開懷暢飲,喝得酩酊大醉。
將醉未醉之時,裘書記拍著桌子,氣壯山河地吼道:“王八蛋,別讓我查出來是誰搞的鬼,不然,老子讓他一輩子沒好日子過!”
區里和鄉里的干部膽戰心驚,一個個站起來向裘書記表忠心,竭力讓裘書記相信,這種沒屁眼的事,絕不是他們干的,他們是裘書記最忠誠的部下,誓死追隨裘書記,裘書記指到哪里就打到哪里,絕不含糊。
大家可都清楚,裘書記這話,絕不是說著好玩的。
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裘灝明的性格原本就是這樣,誰要是讓裘書記不痛快了,他指定不讓你痛快。而且裘灝明生性多疑,這個事只怕后患無窮。
真要是能查出來是誰在搞鬼,倒也罷了,“冤有頭債有主”,裘書記修理他沒商量。關鍵這事,實在不那么好查。一個信封八分錢郵票,你找誰查去?部隊那位馬上校,和顏悅色的,嘴巴卻閉得鐵緊。
查不到“真兇”,裘書記難免疑神疑鬼,看誰都像是壞分子。
哪個做下屬的經得起上級這樣懷疑?
也不知是哪個王八蛋干的這破事,不知道要連累多少“無辜”了。
裘灝明酩酊大醉之后,也沒回家,就在莫平賓館一號豪華套房住下來,好好休息了一個晚上。直到第三天,大伙才在縣委辦公大樓見到神清氣爽,邁著方步,威嚴十足的裘書記。
至于昨天裘書記干啥去了,誰也不得而知,更不敢去打探。
裘灝明背著雙手,緩步走進自己寬敞明亮的辦公室,秘書早已打開空調,辦公室里涼沁沁的,相當舒服,裘灝明剛一在巨大真皮轉椅里坐下,秘書便雙手奉上香噴噴的濃茶。
裘灝明滿意地點了點頭,正要開口說話,桌面上的電話便急促地震響起來。
“喂……”
裘書記抓起話筒,打著官腔,很威嚴地“喂”了一聲。
“裘書記,舒坦了嗎?”
電話那邊,傳來郭清華淡淡的聲音,不徐不疾,沒有絲毫生氣的意思。
“市長……”
裘灝明的冷汗,瞬間就從額頭滲了出來,猛地坐直了身子,期期艾艾地叫道,愜意的神情一下子變得尷尬無比。
他追隨郭清華多年,郭清華是個什么性格,能不清楚嗎?
郭清華只有在憤怒到極點的時候,才會用這樣的語氣和下屬干部說話。
“山雨欲來風滿樓”,正所謂也!
秘書也是個極有眼色的,一見裘灝明這種變化,立即就猜到發生大事了,當下毫不遲疑,向裘灝明微微一躬,急急向門外走去。當面看到裘書記挨批,絕對不是什么令人心曠神怡的好事。挨批之后,裘書記的滿腔怒火,毫無疑問會傾瀉在他們頭上。
這早就成為慣例了。
“裘書記,我還真的不清楚,你在莫平的威望這么高,干了這么多大事。以前,是我看走眼了,對不起啊,我向你道歉。”
郭清華依舊不徐不疾地說道,語氣益發平靜如水。
“市長,我,我……我沒有啊……”
裘灝明結結巴巴地答道,伸手擦汗,卻無論如何都擦不干凈,像小溪一樣,汨汨流淌而下。實在不知道又發生了什么事,令得郭清華如此憤怒。
這種未知的恐怖,最要人命。
就如同一個殺人犯,在判處死刑之前,日子是最難熬的。
“你混蛋!”
下一刻,郭清華驟然爆發,重重一掌拍在桌子上,咆哮如雷。
這一掌等于直接擊在裘灝明的心臟之上,將他驚得直跳起來,對著話筒,死命地點頭哈腰。
“是是,市長,我混蛋我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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