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雪覆滿了整個帝京,天地連成一線,模糊了天地,模糊了邊界。
清秋抱著一沓厚厚的宣紙跟在自家小姐身后有些擔憂,自己家小姐變的不一樣了,連著老太太也變了,平素不愛搭理小姐的人,怎的突然要傳小姐過去?
一陣涼風吹過,清秋收斂起所有思緒。沈煜寧裹了裹身上的雪狐大氅,踏進老太太的院落——榮安堂。
還在室外便聽見里面傳出沈煜清討喜的話和老太太的笑聲。
屋外候著的丫鬟遠遠看見沈煜寧走來,便進屋去通傳了,并不等通傳的丫頭出來,清秋看了她一眼上前掀開簾子,沈煜寧便踏了進去。她一向如此,不懂規矩。
屋子里有些悶熱,沈煜寧解開身上的雪狐大裘,清秋立馬上前接住。
室內的人一時間靜了聲,看向一襲素色錦衣的少女難掩驚艷。
她生的極美,往日張揚跋扈,生生破壞了那幾分美感,今日這般安安靜靜的站著,卻是多出了端莊之感,也不知道從哪里來的獨特氣勢看著竟有著雍容大氣的感覺。
站在老太太下首的林姨娘和坐在老太太身邊的沈煜清微微向她行一禮叫道:“大小姐。”“大姐姐。”
沈煜寧微微頷首看了眼端莊貴氣的林姨娘和天真浪漫的沈煜清喊了聲:“三妹妹、林姨娘。”算是打過招呼了。
老太爺看著眼前似乎懂事了許多的孫女目光慈祥,他放柔嗓音問道:“傷可好些了?”
“勞煩祖父掛心了,已無大礙。”她著朝清秋示意下緩緩開口說道:“這是女戒,請祖母過目。”清秋聞言,立即將手上的紙張送到老太太跟前。
老太太看了看巧顏手中的紙張,眉目舒展了些開口道:“難得你自覺,不過幾日就抄寫了許多,只是抄了那么多遍女戒,也沒將你這字練的好看了點些。”
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沉吟道:“這字沒什么變化,性子倒是變了許多,你如今能這般懂事守禮,也算這傷沒有白受。”
“祖母說的是,生死之間,煜寧便已幡然醒悟。”
她轉過頭看著對面不曾說話過話的林姨娘說道:“差點死過一次的人,自是要有些改變的,姨娘,你說對嗎?”
她眼中帶笑,只是那笑卻不達眼底開口道。
“大小姐本就聰慧,如今又懂事了許多,假以時日定能將規矩禮儀學好。”林姨娘低著頭恭敬的說道。
沈煜寧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并未說話。
“行了,今兒個一早,煜清便來求了我解了你的禁足,這些日子你也甚是規矩,禁足便免了吧。日后莫要再胡鬧,再過不久你也該及笄了。”老太太心情似乎很好,說話間嘴角帶著笑意說。
“謝祖母,日后煜寧定恪守本分,學好禮儀規矩,琴棋書畫。多謝三妹妹替我求情了。”小姑娘溫溫和和,一點也不像曾經那般張揚跋扈。
“大姐姐不必客氣,是煜清該做的。”倆人相視而笑,儼然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樣。
沈老太爺看著眼前的孫女有些心疼,想來是真的嚇壞了才會有這般大徹大悟,雖說懂事了不少,規矩了許多,卻是覺得這小姑娘好似也背負了許多,不似從前那般沒心沒肺了,也不像往日那般笑了,也不知是好是壞。
他看了好半響眼前的少女才說道:“你從前那般很好,如今也很好。我沈忠的孫女,不管怎樣,我都會護著,不愛學的規矩誰也勉強不了你。”
小姑娘愣了愣,咧開嘴笑道:“謝謝祖父,煜寧曉得了,我如今這般很好,孫女也想學學規矩,聽巧顏說今年的九冬宴似乎極為隆重,孫女也想去看看,自然是要學好規矩,不能丟了我們將軍府的臉。”
看她不似剛才那般淺笑,是真的在笑,沈老太爺才點點頭,沒有再多說什么,只叮囑他好好養身子。
“大姐姐也要參加今年的九冬宴嗎?”沈煜清似十分驚訝
“大姐姐生的這般好看到時候定能艷壓群芳。”她笑容燦爛,一派天真的模樣,似十分為自己的姐姐高興。
老太太聞言皺起眉頭道:“這九冬宴是帝京盛事,你若拿不出一技之長,不去也罷,平白惹人笑話。”
“我沈忠的孫女誰敢笑話,煜寧想去便去。”還不等沈煜寧開口沈老太爺便不悅的說道。
老太太眉頭皺的更緊了些,自來如此,只要事關這個孫女沈忠從來不曾說過半句不好,便只會一味的袒護。
可到時候丟了臉,丟的卻是整個將軍府的臉。
“祖母說的是,當初辛嬤嬤教導的煜寧也學了些,這幾日定會認真練習,必定不會丟了將軍府的臉。”小姑娘恭敬道。
不提教養嬤嬤還好,提起教養嬤嬤老太太只覺得更是煩心。
看了看一旁一臉堅定的沈老太爺,終是妥協道:“罷了,辛嬤嬤教你規矩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你既然想去,便從新從府外請個女先生進來吧,離九冬宴也還有一段時間你若真想去便好好學。到時我會問先生情況,若是難登大雅之堂,那不去也罷。”
沈煜寧嘴角微微揚起,一個人性子可以有所改變,卻不能平白就會了原本不會的東西,所以這個先生是必須請的,九冬宴也是一定要去的。
出門時,細碎的雪花又飄飄揚揚從空中掉落下來,沈煜寧阻止了清秋撐傘的舉動,那雪花便猶如鵝毛一般,紛紛揚揚的落在她身上。
“大姐姐。”沈煜清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沈煜寧腳步微頓,她回過頭看著身后小跑而來的沈煜清眨眨眼問道:“三妹妹可是有事?”
沈煜清今日穿了一身鵝黃色的長裙,外面罩著一件淡藍色大氅,袖口上繡著精美的牡丹,銀絲線勾出了幾片祥云,下擺密麻麻一排藍色的海水云圖,鬢發低垂斜插碧玉瓚鳳釵,未束起的秀發便如同瀑布般垂直地披在肩上。
跑動間長裙散開,雖是年紀尚小,舉手投足間卻是有了幾分帝京高門貴女該有的儀態。
“并無大事,只是好些日子不曾同姐姐好好說說話了,前先日子姐姐被禁足,妹妹也不好叨擾,今日能去姐姐的錦繡院坐坐嗎?”許是跑的急,又或是外面有些冷,她原本白皙的臉蛋微微透著淡紅。
“今日怕是不行,我來前讓巧顏去請了莫叔入府,現在恐怕人已經到了。自是不好招待三妹妹。”說話間,沈煜寧微微皺著眉,神情有些歉然,似是十分惋惜。
沈煜清一時之間有些呆愣在原地,從小到大沈煜寧對她都甚是親近,也不曾拒絕過她什么,如今竟然為了一個下人這般直白的回絕她。
“三妹妹若是沒旁的事,我便先走了,莫叔還在錦繡院等著呢。”不等她開口說什么,沈煜寧便已經帶著清秋施施然轉身走遠。
放眼望去,只有那一串腳印,如細碎的花,綴在地的一角,成為靜謐的注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