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夫人低低而笑,“不過是一個局!你那好大嫂為了想過繼笙兒,便讓乾天師來給孩子批了那克父克母的命數。卻弄錯了笙兒同思兒的出生順序——咱們把思兒送出去后,老太君半路派人劫下。那兩個婆子怕擔事兒,便回來稟報孩子半路沒了……”
說到這里,三夫人眼淚滴滴落下。
三老爺深深吸了一口氣。三夫人已經說到了這里,他還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他忽地想起了那日明思在堂看他的那一眼,喃喃道,“老太君把她送到了老四那里……”
三夫人已經掩面低泣起來。
納蘭誠完全愣了,看看父母,又看著納蘭笙,“五弟……這是怎么回事兒?你早就知道了?”
納蘭笙慢慢抬首起來,看著他輕輕緩緩,“前年宮選下旨那日,娘和明汐想讓妹妹入宮。后來妹妹去了老祖宗那里,我偷偷躲在窗后……聽見了。是妹妹親口說出來的——她不想進宮。”
納蘭誠震驚無比,“你是說妹妹早就知曉?”
三老爺也目露驚異。
“是的,她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納蘭笙淡淡一笑,“不過不是四叔四嬸說的,他們至今還不知曉妹妹已經知曉身世。是妹妹的繡坊收留了一個繡娘,恰好是大伯母以前身邊的大丫鬟。當年她就是因為知情,才被大伯母滅口。僥幸未死,后來卻誤打誤撞進了妹妹的繡坊。妹妹其實才是天衣坊同云繡齋,還有白玉樓。幕后真正的東家。她的容貌在宮選前便恢復了。因為不愿入宮,所以一直都未現出真容。她男裝時的名諱,爹和大哥也是知曉的。便是那方世玉,方少東家。”
三老爺心如巨震!
他在堂見得妻子和小兒子神情有異。心情本就沉郁,故而回來才發作。
卻未料到,得知的竟然是這樣讓他震驚的一個天大的秘密!
聽明白了。卻是一時呆怔,猶不敢信。
明思是自己的女兒?
竟然還是那個一手三書,一夜震驚京城的方少東家!甚至,連甚少夸人的鄭國公,也在同僚面前盛贊過其人“芝蘭玉樹”的那個白玉樓少東家!
愣了半晌,他輕聲道,“她早就知曉了。為何不說?”
納蘭笙的話聲雖是平緩,卻字字如針戳在三夫人的心間。此刻聞聽三老爺的問話,她更是淚如雨下,“這孩子不肯!她心里只怕是……前年,老太君將她救出。我在城外莊子上等了她一宿,她也不愿見我一面……”
“老太君將她救出?”三老爺一怔。
納蘭笙也是驚詫,“前年?娘,你說什么救出?妹妹前年出了什么事兒?”
三夫人心里憋了許久,今日一朝傾瀉,也不想再隱瞞。眼前一個是丈夫,兩個是親生兒子,她也沒甚好顧忌的。
先用絹帕抹了抹淚,她抬首輕輕一笑。三分凄然,三分自嘲,“你們可知太子從未同……太子妃和側妃圓房?”
三老爺同納蘭誠都驚住了!
他們自然明白三夫人言的這個太子指的是誰。可這個消息,卻是頭次聽聞。雖知司馬陵對明汐明雪不算隆寵,但這樣的一句——實在是不能置信!
三夫人垂眸一笑,自顧自輕聲道。“太子心里一直都只有思兒一個。思兒從北將軍府出來,便被太子軟禁在城東別院。后來事發,皇后要賜死思兒。老太君先得知了消息,派人挖了地道,將思兒救出。那夜,我送信給她,約她一見。后來,老太君派出接應的人同我說她不會來了。我還是等了一夜,她果然沒有來……”
納蘭笙面色有些蒼白,看著三夫人,輕聲問,“那皇后后來怎放過了妹妹?”
三夫人低低一笑,語聲雖低,卻是怨恨,“什么放過了?思兒逃走后,她派人將那院子一把火燒通了天——她是想燒死思兒!不過是怕太子知曉風聲,故而才未派人大肆搜尋。回宮后,太子以為思兒已死,這才死了心!”
納蘭笙呆若木雞。
難怪他回京后,太子郁郁寡歡,每每見到他,神情皆是若有傷痛。他一直以為是明思離去的緣故,但想到事已至此,也就閉口不提。卻萬萬沒有想到,竟然是這般緣由!
而明思這次歸來,處處開導于他,卻從未提過只言片語!
一時間,他臉色青白相間,想到之前自己對明思的隱瞞,心更覺難受之極。
一個接一個驚天的消息,讓三老爺同納蘭誠完全驚呆。
納蘭誠滿臉驚詫,定了定神,才開口,“太子殿下……喜歡的是妹妹?”
這回開口的卻是納蘭笙,他輕輕開口,“妹妹救過殿下三回性命——”看了屋其他三人面上的驚容一眼,頓了頓,垂眸淡淡而笑,“一回是十二年前,殿下在咱們府被鎖在冰窖,妹妹開鎖救了他。一回是八年前,上官常妃在殿下的金玉果脯下了毒,妹妹察覺有異,寫了字條提醒于他。后來,娘讓丫頭送了那酸梅湯——卻正好同那毒藥藥性相沖。妹妹故意撞翻了那湯……殿下那幾年一直在尋救他的那個小丫頭,卻一直沒想到是妹妹。后來,妹妹同秋池成親當日,我醉酒失言,說了殿下從我書房拿走的字畫是妹妹所作。他便知曉了妹妹的身份……”
納蘭笙頓住口,神情幾許疲憊,“我陪妹妹去西龍山行宮時,殿下才對我言明一切。我顧及府和……五姐,便對妹妹瞞下了此事。殿下也同我保證過,絕不會做傷害妹妹之事……”說著,自嘲般一笑。“這回回來,她竟一句都未曾同我提過。她那般聰慧,想必早已知曉我這個五哥瞞了她,卻是一字未提。這幾日。還想著法子開解我……我這五哥,真真是羞愧!”
三老爺三夫人對望一眼,眼底忽地浮起希冀。
三夫人看向納蘭笙。囁囁道,“笙兒,你同思兒親近——能不能同她說聲,就說我同你爹想見見她……”
納蘭誠聞言也看著納蘭笙頷首道,“當年爹娘所為固然有不是之處,可算來,也是了他人暗算。照五弟方才所言。妹妹宅心仁厚,想必也能體諒一二。咱們是嫡親的骨肉,四叔四嬸的大恩大德自不能忘,但爹娘畢竟是爹娘,如今云開霧散。妹妹就當多了一個爹娘,也未嘗不可。”
納蘭誠這番話倒未有其他的意思,不過是他素來受仁孝思想熏染,此刻聽聞明思乃是自己的親生妹妹,便理所應當認為當如此。
三夫人低低抽泣道,“笙兒,娘也不是為別的。自從那年知道后,娘這心里,就沒一日好過過。這些年來。這孩子受的苦太多——娘別的也不求,能聽這孩子叫一聲‘娘’,也就夠了!”
納蘭笙默然良久,“娘,沒有用的。不是我不肯去說,而是即便是說了。妹妹也不會答應的。她早就說過了,四叔四嬸只有她一個,她是不會讓他們傷心半分的。妹妹心善,卻是外柔內剛。此事,還是作罷吧。”
低沉地說完了這最后一句,納蘭笙便起身走了出去。
看著納蘭笙消失在門前的背影,三夫人驀然一呆,須臾,眼淚又“撲簌簌”地落了下來。
三老爺垂眸闔了闔眼,也未有再言語……翌日便是英姿郡主剛察明珠十八歲的生辰。
頭日下午,明珠就遣人送來了帖子。
這日正當是三月初,算來,這剛察明珠剛好比明思大了十日。
一大早,帽兒伺候明思漱洗,問明思今日可還要穿男裝。
明思笑道,“不用了,女裝便可。”
帽兒一聽,立馬歡天喜地的拿了一套雪青色的柔絹曳地長裙,“小姐,穿這個!”
這套正是前兩日帽兒從天衣坊拿回來的衣物之一。
當日一看,帽兒便極喜歡。原本明思顧忌重重,不愿打眼,鮮少穿自己坊的衣物。而今卻是沒了這份顧慮。帽兒最大愛好之一,便是能看到明思穿上自己鋪子里的衣裳,打扮得漂漂亮亮。
眼下可以如愿,卻是比明思還欣喜激動。
明思看了一眼,微微蹙眉猶豫,同帽兒打商量,“還是換一件吧。”
這件衣裙是她仿照原先出土的一副唐代仕女圖上的衣裝設計出的。里里外外共有七層,但因絹紗輕盈,設計巧妙。故而,穿戴后非但無繁復雜亂之感,反倒是飄逸輕靈之極。而且內里一層乃是用天蠶絲所制,即便是這樣的春日,穿起來也足夠暖和。
帽兒幽怨地望著明思,撅嘴不語。
明思笑了笑,“日后總有穿的機會,今日是去給英姿郡主賀壽。我這做客人的怎好喧賓奪主?還是換一件吧。”
帽兒這才戀戀不舍地將這件衣裙放下,又翻了半晌,拿出一套配鵝黃鳳尾羅裙的東方亮銀色暗紋繡花衫子,撅嘴委屈道,“這套總成了吧?”
二更奉上,三更約莫7點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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