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和琳臉色古怪,欲言又止。
他很想再往下編下去,可偏生太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沒有撒謊的天分,說得越多只怕漏洞也就越多。
是以一時之間,唯有滿臉局促地站在原處,進退兩難。
“實話與嫂子說吧,你為何要去云南?”
馮霽雯看著他,似笑非笑地問道。
和琳一聽這話,再一瞧馮霽雯的神情,頓時更覺手足無措。
這語氣,這表情,簡直是同大哥如出一轍啊……
他就知道,自己既逃不過大哥的一雙眼睛,也同樣逃不過大嫂的這雙。
“半夏她……她要去云南為傅恒大人診病,我在家中也沒什么要緊事,便想著倒不如借此機會與她同去,也好長一長見識……”和琳越往后說,聲音便越低。
馮霽雯聽得意外,不由問道:“半夏答應前往云南了?”
“實情是瞞著洛家五叔的,謊稱阿桂大人身體不適。”和琳替半夏郝然一笑。
馮霽雯了然笑了笑。
如此說來,洛家肯同意半夏前往云南,便不難理解了。
阿桂大人與洛家有恩,加上兩家又隱約懷有讓小輩結好之意,此番前往云南為‘阿桂大人’診病,無疑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只是難為這半夏丫頭了,竟是想出了這種點子來,若來日此事真相被撞破,還不知要被家中長輩如何責罰。
然小小年紀便心懷懸壺濟世之心,接人待物如此一視同仁,又不為世俗規矩所束縛,這份純粹善良的醫者情懷,實為難得。
“那此番半夏前去云南,那彥成公子可同去?”馮霽雯問道。
既是阿桂大人‘身體抱恙’,洛軒多半是會向阿桂府求證的,半夏若想辦成此事,至少要將韶九‘收買’了才行。
“那彥成公子極不容易才答應了同去,但也只是幫著瞞一瞞洛家五叔罷了,約是待洛家五叔一走,他便是要折返回京的。”和琳說明道。
馮霽雯聽罷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
一個半夏,一個韶九,這倆孩子皆兩眼空空不談,眼下竟還擱一塊兒演起戲來了,若是倆家的長輩知曉了二人會是這般相處,不知會是怎樣的反應。
而眼下馮霽雯方算在真正聽明白和琳的意思了。
出門長見識是假,放心不下半夏才是真。
可縱然沒有韶九一路相送,傅恒府的實力也是不容置喙的,豈會連一個小姑娘都保護不好?
“你大哥臨行前曾交待過,讓你在官學中安心讀書學藝,等他回來。”馮霽雯道:“可你若執意要出門,我亦攔你不住,只是有一點——你須得經過你大哥的同意方可。”
和琳聽得一愣。
他知道嫂子好說話,可是這究竟算不算同意啊?
“大哥已經走了,此時傳信過去,來回只怕有幾日要耽擱的。”他為難地道:“屆時再動身,怕是要晚了。”
見他一臉難色,馮霽雯笑了一聲。
“誰讓你傳信了?”她道:“你大哥他們動身不過也才兩日而已,你們動身前幾日盡量走快些,他們押運糧草走得自然是官道,你們一路追過去,很快必能追得上的。”
和琳聞言恍然過來,道:“前幾日先走小道兒,我們人少,倒也方便省事。”
馮霽雯點頭道:“到時你與你大哥碰了面,再問他許不許你出這趟遠門兒,若是同意了,你們便先行出發,若是不允,你也唯有乖乖回京了。”
和琳聞言“嘿嘿”傻笑了兩聲,點著頭道:“我必不會忤逆大哥的,多謝大嫂了。”
末了又問道:“不知大嫂可有什么東西要捎帶給大哥的?”
想到和珅臨行前晚的那莫名其妙的一場‘輕薄’,以及次日一早的不告而別,馮霽雯心中尚有氣郁在,想也沒想便道:“并無。”
實則卻是要被他帶去的東西早早都已備好了,她提早準備多日,半點疏漏之處也無。
和琳未覺有異,又一臉憨厚地繼續問道:“那大嫂可有什么話是要傳達給大哥的嗎?”
馮霽雯便又答了一句“并無”。
連得了兩個“并無”的和琳,仍未覺出任何不對勁來,因過了馮霽雯這一關而倍感高興,從始至終都是笑呵呵的模樣。
一旁的秦嫫瞧得有些發愁。
怎么大爺身邊……就連一個像樣兒的助攻都沒有啊?
和琳走了之后,主仆幾人回到棠院中,秦嫫便隱晦地問起了馮霽雯,在夫妻關系這方面是否出現了什么問題。
馮霽雯覺得這根本沒法兒說,又恐秦嫫跟著操心,只有拿一句‘一切都好’來死撐到底。
秦嫫見問不出什么來,心下無奈,卻也無計可施,唯有旁敲側擊地勸慰了馮霽雯幾句。
“太太,丁先生來了。”
小茶進得堂中稟道。
“先將丁先生請去外廳吧,我略收拾一番便過去。”馮霽雯說話間,已起了身來。
待收拾妥當之后,來至前廳中,果見丁子昱已等在了廳內。
“太太。”
他起身施禮。
“丁先生請坐。”
二人相繼落座下來,馮霽雯方才問道:“先生今日過來,可是之前托先生所查之事有眉目了?”
丁子昱頷首,向來儒雅的人臉上也隱約有幾分不齒之意,道:“正如太太所猜測的相同,這兩日我與錢兄出門外訪,借著伊江阿公子之前供給的線索,果然查出了諸多不對之處來。”
這結果本在馮霽雯意料之中,故而她并未覺得如何意外。
“若再深查下去,必能查出更多蛛絲馬跡來。”丁子昱與馮霽雯詢問道:“依太太之見,接下來要如何處理此事?”
“挑一兩個性子烈些的,與他們道,只要他們敢出面作證,和家與英廉府便是他們的后盾。”首要的便是消除他們的后顧之憂,此乃成事的前提。
丁子昱聽罷毫無猶疑地點頭。
雖知太太此舉亦非真正意義上的‘助人為樂’,但同樣身為讀書人的他,深知這些迫于權勢而無處訴屈的寒門子弟們的不易之處,眼下能有此機會正名,于他們而言,無疑要比任何東西來得都更加令人振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