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9剜肉
“一炷香前剛動身去了刑部。”見她神情嚴肅甚至慎重,馮霽雯的聲音不由也有了幾分緊張之意:“嬤嬤,到底怎么了”
“快派人前去傳話讓和大人回府。”玉嬤嬤轉頭看向她,凝聲道:“傷口上有劇毒。”
“什么?!”
馮霽雯因震驚而有著片刻的遲鈍,只待片刻,立即轉頭與小醒吩咐道:“速速讓劉全去刑部找大爺——便說我身子不適,要他立即回來!”
中毒之事事出突然,不宜宣揚,而她唯有謊稱自己身體不適,和珅方可盡可能地快些趕回來。
小醒當即退下,疾步親自找劉全傳話去了。
“傷口已找大夫看罷,只道是小傷而已,我見他也無絲毫異樣之處,嬤嬤是如何斷定傷口之上必然是染了劇毒的?”馮霽雯雖對玉嬤嬤的話深信不疑,也第一時間吩咐了人去請和珅回來,但她仍是問道。
“太太且看這汗巾上的血跡。”
馮霽雯接過她手中的汗巾。
這上面的血跡是大夫來替和珅清理傷口時留下的。
但她并看不出異樣來。
“血跡的顏色偏深,若細看,是透著紫的。太太如今眼神有損,恐是瞧不出來。”玉嬤嬤說道:“太太便湊到鼻間細細地聞一聞——”
馮霽雯照做了。
“……如何會有一股奇怪的香氣?”這香氣她說不出是什么香,極淡,還帶著淡淡的苦味,若不湊到鼻間,當真察覺不到。
“是苗疆的噬骨香。”玉嬤嬤神色肅然道:“此香制成之后無色無味,中毒之后十二個時辰之內亦察覺不到異樣,而十二個時辰一過,毒氣蔓延至五臟六腑,即便是大羅神仙也救不回來。”
馮霽雯聽罷更是通身每一個毛孔都緊繃起來。
世間殺人的方法無數,她卻還未見過竟有此種殺人于無形的劇毒。
怪不得和珅只認為是普通的小傷……
所幸發現的還算早!
“嬤嬤可有解藥嗎?”她忙問道。
卻見玉嬤嬤直截了當地搖了頭。
“此毒無解。”她語氣毫無遲疑地說道。
馮霽雯的臉色頓時變得慘白一片。
“嬤嬤也制不出解藥來嗎?”
玉嬤嬤又只是搖頭。
據她所知,當今世上,即便是洛家也沒本領能解此毒。
馮霽雯連緊握的手指都在發顫,卻仍拿萬分肯定的眼神看著玉嬤嬤,道:“嬤嬤肯定還有辦法。”
若不然依著玉嬤嬤一貫的說話作風,十有八九會與她直說和珅活不過十二個時辰,甚至還有可能直接讓她準備后事了——而不是在還未解釋之前,就急著讓和珅回來。
事實證明,她確是猜對了。
除了解毒之外,尚有一個辦法可以保命。
“剜肉剔骨。”
馮霽雯在外堂如坐針氈。
據玉嬤嬤原先所言,若想控制住噬骨香之毒在身體里蔓延,必須盡早將染毒之處的血肉完全剔除。
換而言之每耽擱一刻,劇毒就會沿著傷口往四處多蔓延一分——若傷口過深,毒滲透了骨頭,那整條手臂便保不住了。
萬幸發現得尚早,加之金溶月行為魯莽,并未致成重傷。
可饒是如此,據玉嬤嬤稱,毒氣已然蔓延了半條小臂。
馮霽雯被嚇得魂不守舍。
和珅聽完卻表現的十分冷靜,還不忘倒不過安撫馮霽雯一番。
玉嬤嬤早讓人備好了火燭、烈酒與匕首等物,和珅未同意讓馮霽雯一同進去內室,只讓她留在外堂等候。
馮霽雯額角的冷汗細細密密地攢了一層,順著額角串成汗珠往下淌。
她坐在椅上一動不動,眼睛鎖在了隔開內外間的簾幔上,半點聲音未曾發出。
她不知過了多久,只知自己再也坐不住了,倏地站起了身來。
“大爺進去有多久了?”她出聲問。
身旁也一直大氣不敢出的小仙被她嚇了一跳,忙答道:“回太太,應當有半個時辰了。”
半個時辰了。
半個時辰了。
馮霽雯在心里默念了兩遍。
半個時辰了,她坐在這里,將注意力全放在了內間傳出的動靜上,她聽著了匕首擱在托盤上的聲音,聞著了沸騰的酒氣,就是不曾聽到和珅發出哪怕一絲聲音。
即便是一聲悶哼也不曾有。
尋常人哪怕是被刀劃破一道細小的傷痕,至少也要忍不住輕嘶一聲,倒吸一口冷氣的,更別提是要將半條小臂上的皮肉盡數剜去了。
他也是普普通通的血肉之軀,如何能會不痛?
不消去想,也必可知,他定是不愿讓她擔心,方會忍至如此地步。
而光是這樣想,她就覺得疼得喘不過氣來。
這種疼仿佛是真真切切疼在自己身上的疼。
她再也等不下去,掀開簾幔大步走進了內室。
內室之中酒氣更濃,同火燭的氣味夾雜在一起,卻也蓋不住彌漫著的血腥氣。
玉嬤嬤抬頭看了忽然走進來的馮霽雯一眼,放下了手中的剪刀,一面去凈手,一面道:“晚些我會送些生肌膏過來,記得每日同傷藥一同涂抹,可早日痊愈。”
馮霽雯卻好似沒聽著她在說什么,目光一待尋到了傷口已被包扎好的和珅便立即走到了他面前,伸手想去碰他,卻又立即收了回來,最終只得手足無措地紅著一雙眼睛看著他冷汗淋漓、無半分血色的臉龐和青灰色的薄唇。
她強忍著哭意,他卻沖她笑了笑。
這笑容虛弱到了極致,卻如往常一般溫柔寵溺。
他伸出完好的那只手臂,想要抱她。
“別怕。”
他語氣滿帶著安撫之意。
馮霽雯彎身由他攬過自己,倒在他肩上,卻不敢用半點力。
“下回再不許擋在我前面了。”她緊緊揪住他背后已被汗水浸濕的衣衫,幾近泣不成聲地說道。
面對同樣的兇險,她會受傷,他亦要拿血肉之軀去擋,相較于她,落在他身上的刀也并不能減輕半分疼痛。
她寧可受傷的人是自己。
“夫人還敢想下回啊……”他拿玩笑的口吻講,聲音卻越發虛弱微小。
馮霽雯察覺到他攬著自己的那只手臂漸漸無力地垂了下去。
馮霽雯整整守了他一整夜。
翌日一早,剛進用早飯的時辰,霽月園中忽得了一個令城中炸開了鍋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