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夫

576 此人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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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一萬步說,既是他做的,如今眼見和珅反叛的罪名便要被落實,又豈會忽然站出來認罪?這分明是存心往死路上撞……”

在列這些官員,多得是見慣了官場陰詭風云之人,即便并非人人都有滿腹的算計,也都自認為普遍具有幾分抽絲剝繭的能力,絕不是三言兩語便能夠輕易被蒙蔽的。

所以,幾乎沒人相信丁子昱的說辭,并且每個人都在質疑他這番行為背后的動機。

如此情形之下,程使然暗中捅了捅身側的錢灃。

說來奇怪,這位素日里只要有他在,別人休想有太多開口說話機會的仁兄,今日竟一言不發,安靜的怪異。

而少了他那張火上澆油的嘴,實在有礙于氣氛的推進。

察覺到他的動作,錢灃皺了皺眉。

他看著跪在堂中的和珅等人,不禁抿了抿唇。

他分不清誰對誰錯,心中那桿秤亦再不比從前那般沉定,而是左搖右晃,遲遲沒有決定——所以,他今日無話可說。

而反觀程使然的態度,他忍不住又想到馮霽雯先前對他的那番評價:他所做過最多的事情,不過就是被人當作槍使而已。

“天子在上,草民絕不敢有半字妄言!”丁子昱并未被丁韜等人的陣仗給唬住,只在有些低聲嘈雜的當下,將聲音提高了些許,出言道:“草民自知構陷朝廷命官當萬死矣,但事已至此,卻也不敢為逃脫罪責而眼見忠臣得害,而心懷詭計之人逍遙法外——”

他字字誠懇,倒聽不出半點偽裝。

“本官問你,你言語間多番提到有人在背后指使于你,那你可知對方身份、動機?又可有證據嗎?”劉墉抓住重點往下問。

“若是拿不出證據來,便是罪加一等!”丁韜厲然道。

他這是篤定了景仁宮做事向來周密,絕不可能輕易留下把柄。

故而再三警告丁子昱,若是拿不出證據來,還是不要‘胡言亂語’的好,以免再給自己惹來更大的禍端。

丁子昱恍如未聞,徑直從袖中取出一物。

他捧于手中呈上:“主使之人得知陛下決定廷審此案之后,心虛不安,唯恐陰謀敗露,便又差人將這包毒粉交到草民手上,欲借草民之手毒殺和太太性命,以絕后患——”

此言一出,四下又是一陣躁動。

劉墉命人上前將此物證取過,得了乾隆準允之后,便即刻傳喚了擅毒理的太醫前來驗證。

太醫驗罷,證明這包毒粉確是表面看似無色無味、卻足以在短短數個時辰之內取人性命的至毒之物。

眾人皆暗暗心驚。

“可知何人擅制此毒?”阿桂出言追問,企圖從中尋到線索。

太醫卻搖了搖頭。

“有毒之物甚廣,本無毒之物若是相克,亦可變為毒藥。除卻一些獨門密傳、旁人無法仿制之毒之外,其余一概無論毒性輕重,皆難以追溯出處。”

乾隆微微皺著眉,示意他暫且退下。

劉墉再次看向丁子昱,道:“單憑這區區一包毒粉,全然不足以證明你話中真假。”

也根本沒有辦法證明這毒藥就是所謂‘幕后之人’交給他去暗害馮霽雯的。

丁韜在心底冷笑了一聲。

他早就知道丁子昱根本拿不出什么證據來。

“依你所言,既與你口中的主使之人曾有過數次交集,那你究竟可有察覺出對方的身份?”此番發問的竟是乾隆。

他看著丁子昱,精光泛現的眼眸中具是審視的意味。

天子威壓之下,丁子昱微微躬下了身。

馮霽雯與和珅也俱看向他。

只見他緩緩垂下頭,雙手手掌貼著地面,雙眼亦緊緊閉起。

他的聲音堅決、猶如下了莫大的勇氣一般:“回圣上,指使草民構陷英廉大人與和大人、并欲置和太太與死地之人,乃是……景仁宮嘉貴妃娘娘。”

此言如石破天驚一般在眾人耳畔轟然炸開!

景仁宮!

在朝野之中,景仁宮與十一阿哥之間是一個絕對的等號。

雖說歷來后宮不許干政,但后宮與前朝之間的聯系從來都是以一種密不可分的狀態存在著。

所以丁子昱在吐出‘景仁宮’三個字之時,四下眾人皆紛紛失色。

劉墉與阿桂各自心底均是一震。

雖是隱約料到背后之人絕非尋常之輩,可誰也沒有做好忽然牽扯出了十一阿哥與景仁宮這座大山的準備。

龍椅上的皇帝亦是瞳孔微縮。

他的眼神依次掃過丁子昱、和珅、馮霽雯與馮英廉。

銳利的眼神似乎要將他們都刺透。

他向來最為厭惡的便是不在自己掌控之內的事物,和別有居心、欲將他蒙蔽之人。

“可有證據?”劉墉問,只簡簡單單四個字,嚴謹而慎重。

“單憑一包不知從何處得到的毒粉,竟就欲將罪名安在深宮之中的嘉貴妃娘娘身上。”丁韜冷笑著道:“如此不知輕重地血口噴人,究竟是何人授意?”

自丁子昱將那包毒粉拿出來之后,他心中便落定了。

他早知景仁宮不會留有把柄,故而即使丁子昱當真開口指認,他們也有得是應對的說辭,甚至還可以借此倒打和珅一耙。

他別有用意的聲音也傳入和珅耳中。

“真是好一句‘究竟是何人授意’。”和珅語氣依舊平和,甚至是不合時宜的平和,“丁大人尚且不聽證人開口答劉大人所問,便斷定證人所指為‘血口噴人’——丁大人這般懷有成見,多番意圖引導,怕是忘了今日乃是代表刑部前來會審的身份了。”

三司會審,講求的歷來是一個客觀公正。

乍一聽他是在提醒丁韜勿要過多摻雜個人的偏見,然一細品,卻似另有所指。

尤其是特地重復的那一句‘究竟是何人授意’。

殿上不知道丁韜與金簡關系密切的只怕沒有幾個。

一時間,各人的目光多是聚集在了丁韜身上——這位打從開審起,話比主審官還要多的兄臺。

丁韜同和珅對視間,心底一陣發虛。

昔日和珅為他的上司,令他隱有壓迫之感還且罷了,可如今儼然已經淪為階下囚,分明是跪在殿中看著他,面無厲色卻半點不處低勢,三言兩語間竟還是讓他生出無所遁身之感來。

這個人怕是有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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