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2夫妻相見
“老太爺終于回家了。”秦嫫也在一側松一口氣,笑著講道。
“那大爺什么時候能回來啊?”小茶跟著問了一句。
她想得簡單,只覺得同樣的案子,老太爺既然都被放了,那想必大爺也快了吧?
然而下一刻,她卻見馮霽雯唇邊的笑意淡了些。
下意識地轉臉去看秦嫫,正見一雙怪責的眼睛在盯著自己。
完了,她又說錯話了。
小茶萬分懊惱。
怪不得娘總說她不會聊天,常常一開口就能把天聊死啊。
雖然她根本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說錯話了。
馮霽雯的神思飄遠了一刻。
她也想問,和珅什么時候能夠回來。
“我可以帶你去見他。”
她正失神間,忽然聽得福康安毫無預兆地說道。
有些愕然地抬頭,正對上他一雙隱約有些閃躲的、卻又不耐煩的眼睛。
“爺我自有辦法,你就說想不想去吧?”
英廉府內,一大早便接到了赦免馮英廉的旨意。雖說有罪還是無罪眼下尚無具體的論斷,看守的官兵亦只是撤去了一半,但足以肯定的是:老太爺的性命這回是保住了。
無論以后英廉府的去向如何,但性命安危才是最緊要的。
滿府的人都在翹首以盼地等著馮英廉回府。
午時前后,終于來了通傳的人,說是馮英廉被送回來了。
馮舒志本以為這個‘送’字是大理寺的人按規矩辦事,可待他見到馮英廉之后,才知道竟是不送不行——
眼前的人穿著一身不合體的灰色寬大棉袍,領口的紐扣被扣得歪歪扭扭,一頭發辮儼然全白了,蠟黃而干燥的一張臉上盡顯老態,且看待眾人的眼神滿含陌生,還有著不符合年紀的好奇。
馮舒志已從那彥成口中得知過馮英廉患病之事,雖有了大致的心理準備,但一時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
“祖父!”
他小跑著上前去。
可不曾料到的是,他剛要靠近馮英廉的身,忽見馮英廉眼睛一瞪,竟忽然伸出了手來重重推了他一把。
這一推可是用了十足的力氣,直將馮舒志推倒在地!
望著這一幕,慶叔與靜姨娘還有馮英廉的那兩房甚少露面的妾室等人皆愕然了。
馮舒志本人也是震驚得說不出話。
小野子更是傻眼到忘記上前去扶他起來。
異常的寂靜中,馮英廉神色怪異地看著眾人,搖著頭喃喃道:“我不要住在這里……我要去找月牙兒!”
說罷,在眾人的注視之下,轉身就跑。
一面跑嘴里還一面喊著馮霽雯的乳名。
“快……快攔住老太爺!”慶叔的反應還算快,連忙吩咐下人。
幾名下人連忙去追。
望著這混亂的情形,緩緩回過神來的馮舒志眼睛越發紅了。
太過分了。
不認識人也就算了,竟然還欺負小孩子!
這真的是他的祖父嗎?
確定沒有送錯貨?
自尊心過強的小少年越想越覺得當著一府人的面被推倒在地著實悲愴而羞恥,又因一時難以接受祖父的性格跨度如此之大,一個沒忍住,竟“哇”得一聲哭了出來。
好在馮英廉年老體衰,家丁們不費事就將他‘控制住’。
可他仍是不停地嘟囔著要去找月牙兒。
見不到月牙兒,他覺得心里發慌。
慶叔一番好言相勸不成,只得以‘你太不聽話,姑娘生氣了不肯見你,若你好好吃飯穿衣,回頭就能見著姑娘了’這等滅絕智商的謊言相騙,才得以暫時將他穩住。
不知英廉府中竟是這般情形的馮霽雯,已隨福康安一同來到了關押和珅的大理寺天牢外。
即便現如今整座霽月園由福康安接管,但也不可能大搖大擺地將她帶出來——而他的法子就是給她找來一套官差的行頭,扮作他的手下混了出來。
辦法雖然沒有什么新意,但勝在好使。
馮霽雯將帽頂又壓低了一些,低著頭跟在福康安身后走進了大牢之中。
“奴才叩見福三爺!”
獄差一見著福康安,連忙迎上來行禮,一臉討好地詢問:“是有什么要緊的公差竟勞得三爺您親自過來了?”
福康安懶得與他多言,直截了當地說道:“我要見和珅,帶我過去。”
獄差一愣之后,忙問道:“和珅是重犯,三爺要見,不知可有皇上的旨令嗎?”
“來得匆忙,未及去宮中請旨。”福康安臉色微沉地看著他,問道:“怎么,沒有旨令,我就見不得嗎?”
獄差見他臉色不善,心里直叫苦。
這還用問嗎?
沒有皇上的旨令,又非此案主審,自然不是他想見便能見的啊。
可偏偏這位爺是出了名兒的硬茬,誰都不敢惹。
又想到昨晚才剛聽來的一則消息,說是這位三爺昨日騎馬闖紫禁城,鬧到皇上跟前,卻也不過只是小懲大誡了一番而已,足見這位爺是多么地得圣心。
“奴才自是不敢攔三爺您的大駕。”他唯有訕笑著說道:“可若是有什么怪罪……”
他話未說完,就被福康安不耐煩地打斷。
“行了,甭啰嗦。真出了差池,自有我來擔著——快些帶我去。”
獄差連聲道“嗻”,躬身走在前側帶路。
馮霽雯緊緊跟在福康安身后,默默松了一口氣。
多虧了這位爺天生就是個招人注目的主兒,有他在,倒是沒人會去留意她。
獄差帶著他們兜兜轉轉,很快來到了一間單獨的牢房前。
馮霽雯聽著獄差上前取出鑰匙開鎖的響動,出于謹慎,強忍著才沒有抬頭去看。
她只聞得到一鼻子的潮濕與發霉的氣味。
福康安隨手丟了一錠銀子過去,那獄差眼疾手快地接在懷里,見福康安擺了手,就識趣地退下了。
聽得獄差走遠了,馮霽雯才驀地抬起頭來。
她的目光穿過冰冷的牢欄,極快地便找到了他。
而當她找到他的時候,他的眼睛卻已經在看著她了。
即便她扮作官差,頭也不抬地站在福康安身側,他竟還是早早地就看到了她。
或是說,感受到了她。
馮霽雯的眼眶忽然濕潤,大步朝著他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