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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被史楠撞了一撞的小書生淡淡掃了史楠一眼,又面無表情的轉身繼續往前走,完全沒把史楠挑釁的眼神看在眼里。
史楠心里一陣不舒坦。但是自己先撞了人,總不能去揪著人家不放,只好把胸中的郁悶壓下去繼續和身邊的人說話。
他的同伴卻神秘兮兮的笑了笑,朝剛剛被他撞了的那人指了指:“你知道他是誰?”
“總不會是哪家的少爺吧?”史公子滿不在乎的說。就憑那人的一身打扮,怎看都是個窮酸啊
“嘿嘿,史兄,前些日子你府上賞月會的時候,你不是見到了那位美貌的秦七小姐嗎?”這同伴當日也參加了那賞月會,史楠見到芳菲之后哈喇子都要流下來了的情形他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一聽人提起“秦七小姐”,史楠真是又愛又恨。天鵝肉一口沒吃著,倒先惹了一身腥,那屁股上的傷到現在還沒好呢……
“那又如何?”史公子撇了撇嘴,一時沒想清楚同伴要說什么。
那同伴笑道:“剛剛你撞上的,就是秦七小姐的夫婿,陸家的小子。他老子還沒死的時候是個小吏,所以他原來也和我們一起在官學里讀過書,我認得的。”
什么?
就是剛才那個穿著窮酸得不能再窮酸的小子?
史楠登時心中一陣不平。自己是哪里比不上那小子啊,為什么那天他“英雄救美”的時候,秦七小姐對他是一點好臉色都沒有,還毫不留情的揭出他的作為……那小子除了一張臉還過得去,真是沒有半點讓他看得上的地方
說來也巧,等到他們進了學官大禮堂――以前是道士們做法事的大殿,按照手中拿的座位牌坐下去以后,史楠發現自己身邊赫然坐著的就是那個他根本瞧不上的陸寒。
這可是第一排的正中,好位子中的好位子
史楠心里的火一下子就上來了,這窮小子憑什么和自己平起平坐啊?他這個位子,因為當知府的父親的關系,安排聽講位子的學宮管事們是早早就替他備下了的。可是這陸家小子,他又算哪根蔥?
“喂,你”
史楠甕聲甕氣的喝了一聲,正端坐在位子上等待聽講的陸寒聞聲轉過頭來,也是微微一愣,緊接著皺了皺眉頭。
“這位子也是你做得的?你知不知道這兒講學的規矩,是要按座位牌坐的――你不會是連座位牌都沒有就混進來的吧?”
陸寒不知道這個穿著華貴的紈绔子弟為什么盯上了自己,不過他根本不想也不屑和人起爭執。他一聲不吭從懷里掏出了一個座位牌,直直的杵到了史楠的面前。
“甲七……”
還真是這個位子啊
總算史楠沒蠢到家,說出什么假造座位牌這種渾話。他從鼻孔里“哼”了一聲,扭過頭不再去看身邊的陸寒,心里卻是說不出的別扭。
他有個當知府的爹,這陸家小子是走了什么關系拿到這個牌子的啊……
芳菲看了看天色,現在玉虛學宮那邊,應該已經開講了吧。
她將玉虛學宮講學的座位牌交給陸寒的時候,陸寒也很驚喜。只要是真正的讀書人,都會對寧川公這種大儒心中充滿了敬意。能夠當堂聽到他老人家的講學,對自己修行鉆研學問一定大有裨益
芳菲簡單說了說自己是怎么認識繆一風的。不過當芳菲告訴他,她把他上次給她看的那兩篇時文交給繆一風,請他幫遞到繆天南的面前讓繆天南看一看的時候,陸寒還是有些惶恐。
芳菲怕他是怪自己太過自作主張,但陸寒卻說:“芳菲妹妹,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好,我怎么會有這樣不惜福的想法?只是覺得自己這點毫末功夫,卻要班門弄斧,實在是貽笑大方。”
原來是這樣。芳菲放下了心,便說:“陸哥哥,你的時文雖然火候未到,卻是靈氣十足,無須太過擔心。再說后輩學子的文章稍差些,那也算不得什么奇怪的事情。我只是想讓寧川公對你有個印象,你知道現在文壇上和朝廷里,同安學派的人占了多少分量……”
陸寒點頭說:“這些我是明白的,我又不是那種不通事務的呆子,難道還會罵你鉆營不成?”
芳菲就是怕陸寒讀書讀傻了,說出那種“只要自己有真本事,絕對無須靠關系”的蠢話。幸好他還是很聰明的……也許是父母雙亡之后,見多了人情冷暖,知道這世上的事情絕對不是那么單純的了吧?
在這人世間想辦成一件事,沒有“關系”,那是非常非常困難的。既然他一心一意要通過科舉出頭,那么遲早要出來做官。現在如果能打上寧川公這條線,和同安學派有了交往,那么日后在官場上總是有個依傍……
但是,光是存著“抱大腿”的心里去攀附人家繆大儒,那也絕對不是陸寒所為。
芳菲先把陸寒這心事放下,專心處理眼前的事情。她下了馬車走進陽城最大的醫館“普世堂”,里頭的活計顯然是早就和芳菲相熟的,忙大踏步迎了過來。
“秦七小姐,今兒要抓藥還是診癥?”
春雨遞過一疊藥方子,芳菲說:“就按著這些方子,一方給我抓個三副藥。”她自己就頂半個大夫,她屋里的常用藥,都是她開了方子在醫館里抓的。最近她的藥要么要得差不多了,要么有些擱得久了沒用過了藥效,所以今兒索性過來多抓一些。
那伙計應得爽快:“好咧,您且等等,馬上就好。請先到這邊坐坐?”
芳菲點點頭,隨著他來到醫館里頭候診的小屋子,卻發現里頭還有兩位客人。
“繆大哥?”
芳菲看見那一身白衣,驚訝的喊了一身。
繆一風帶著一個隨從坐在里頭等人抓藥,看見芳菲被伙計領進來也是略略吃驚。
二人見過了禮,重新坐了下來,當然不是坐在一張桌子上――那也太失禮了。幸好兩人都帶著隨仆,不算孤男寡女,不過真是那樣那伙計也不敢把芳菲往里頭領啊。
和繆一風一交談,才知道年逾六旬的繆天南因為路途顛簸,現在舊疾復發。可是繆天南實在太忙了沒空出來看病,所以繆一風才帶著原來大夫給開過的舊方子出來給父親抓藥。
“你說他老人家睡不好?”
繆一風說:“對,失眠多夢,頭昏頭痛,唉……也是多年的老毛病了。現在他上了年紀,又不肯好好歇歇,雖然一直沒斷了藥,可是老也不好。”
芳菲忽然說:“那……可不可以請你把方子給我說說?我略懂醫理,說不定能幫上什么忙。”
繆一風聽芳菲說“懂醫理”的時候,再次震驚了……這姑娘還有啥不會的么?
他也不含糊,就把繆天南的老方子說了一遍。芳菲一聽,笑道:“這一定是宮里的老太醫開的藥方。”
繆一風張大了嘴巴,一下子把他溫文儒雅的形象破壞了大半。她這猜得也太準了吧?
“你怎么會知道?”
“這有何難,”芳菲還是淺淺的笑著:“你可能沒拿民間大夫和宮里的太醫開的方子對比過。一樣的癥候,宮里太醫開的方子,總是要多出幾味名貴的藥材,或是加些滋補之物……民間大夫開的方子沒那么花俏。我看你方子里的天麻用量真大……天麻是好東西,不過其實也不用吃得這么頻繁……”
繆一風聽芳菲說得井井有條,佩服得無話可說。
“其實,還可以給繆大儒用用菊花枕……”
芳菲想了想,忽然又說:“繆大哥,你忙不忙?要是不忙,你在這兒先等一等,過一個時辰我再讓我這丫頭給你送點東西來,也算是我的一點心意。”
繆一風說:“不忙不忙,我就在這兒等著。”
他實在是太好奇了,這女子又會給他帶來怎樣的驚喜?
他們剛說了兩句,就有伙計來報說芳菲的藥抓好了。本來繆一風的藥也抓好了,但是他既然說了要在這兒等著,自然沒有就走的道理。
芳菲向他行了一禮,帶著春雨回了秦家。
過了一個時辰,秦家的馬車果然又來了。春雨帶著芳菲的另一個丫頭春月來到方才的小屋里,見繆一風果然還在,便盈盈施禮后將她們手中帶著的東西交給繆一風。
春雨跟了芳菲幾年,尤其是近年來跟著芳菲在外頭跑動多了,說話做事都帶上了芳菲的烙印,利落得很。
“繆公子,這是菊花枕。”春雨遞上一個包裹,說道:“我們姑娘說了,請繆大儒把枕頭換成這個試一試,說不定有些效果。姑娘說,菊花枕清熱疏風,益肝明目,夜晚催人酣睡,翌晨起床神情目明,治療老人家頭昏眼花什么的最好了。”
繆一風聽這丫頭嘰嘰喳喳說了一大通,竟是一點不亂,果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或說觀其仆即知其主。
“還有,”春雨又從春月手中拿過一個食盒,打開給繆一風過目:“這里是一盅百合粥。姑娘說,是藥三分毒,總是吃藥也不頂事,說不定補得太過了,老人家受不了。這百合粥早上吃一碗,晚上吃一碗,連著吃上一個月,可使人安然入睡,頭暈頭疼什么的估計也能好些。”她又遞上一個方子:“這里是熬制百合粥的方子。”
繆一風接過那方子,看著上頭那娟秀的字跡,心中升起無限感慨。
(嘿嘿,芳菲打了溫情牌一定要把繆大儒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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