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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雪斷斷續續下了一個月,整座陽城被裝點得銀裝素裹,像是一座夢幻的冰上城郭。
看上去很美,但事實上城里城外的人幾乎都沒有了欣賞這美景的心情。
“這雪再下個十來天……我們也只好關門謝客了。”
方和把最近佳茗居的流水指給芳菲看。
慘,慘不忍睹。從半個月前起,佳茗居就已經沒什么客人上門了,這幾天更是冷冷清清,只有伙計們在店堂里打盹。
但這并不是佳茗居一家店所遇到的危機,事實上陽城所有的酒樓食肆的生意同樣慘淡。這場多年不遇的雪災讓陽城變得如同死城一般,路上的行人都看不到幾個。
要不是為了出來看這里的生意,芳菲都不愿出門,實在是太冷了。閨學那邊,早就停了課,誰敢讓嬌滴滴的官家千金們冒著大風雪出門來上學?
“幸虧咱們的東西大多是不怕放的,這一點損失還撐得住……”
芳菲聽了方和的話,苦笑著點點頭。茶葉和干花只要貯存得當,放上一段時間并不會影響它們原有的品質。比起那些大酒樓來說,佳茗居的損失是小一點……但也僅僅是小了一點罷了。
方和看著芳菲,欲言又止。芳菲注意到了方和的表情,心里不覺一沉:“還有什么事,一并說了吧?反正我今天來就是聽壞消息的。”
芳菲故作輕松說了一句,方和卻并未因為而舒緩臉上的表情。他一再遲疑,終于不得不說出口:“咱們的花園子……”
“花園子怎么了?”
芳菲大驚失色,這花園可是她為開春之后的花草生意下了重本的,里頭的花木全都是買了最好的樹種,連花農的工錢她都沒吝嗇過。但是看方和的樣子,這花園子肯定沒好事
方和說:“昨兒花園子的花農特地來讓我出城看了一趟,好多花木……都凍死了……”
“那暖窖呢?夏天的時候不是開了暖窖的嗎?”
芳菲驚慌起來,凍死了大批的花木,那她的花草茶怎么辦
方和依然一臉苦笑:“能搬進暖窖里的,都搬進去了,可是這暖窖也是個燒錢的事兒啊……七小姐你也知道,暖窖里頭要燒炭的,如今的炭是什么價錢?盡管我們用的是最差的炭渣,可一天也要花好十幾兩銀子呢……”
意思就是,搬進暖窖里的花木就算能活下來,那成本也會比原來高出很多很多。明年花草茶這一塊,是明顯沒什么賺頭的了……
芳菲抓緊了手中的帕子,臉色青得嚇人。
春雨很少見到姑娘會有這樣凝重的表情,她也嚇得大氣都不敢喘一口,生怕惹姑娘不高興。
雖然不是很清楚這些生意上的門道,可是看方掌柜和姑娘都如此表情,春雨也知道這回事情麻煩了……
芳菲強打起精神,交代了方和一些事情,讓他再看三天雪災還沒過去的話,就索性關門,給伙計們放假算了。
她冒著漫天鵝毛大雪回到秦家,手腳都快凍僵了。春雨自己也冷,但是她顧不上自己趕緊讓春芽、春月幾個給芳菲拿手爐和熏籠來,又勸芳菲先喝了兩杯燙燙的桂圓茶。
一番折騰,芳菲的臉上才有了一絲血色。
“春雨,你也乏了,先回你屋里歇歇去。這兒有春芽就行。”她回過神來,先讓春雨下去歇息。
等春雨走了,她整個人靠在屋里的羅漢床上,抱著懷里的暖爐想事情。春芽幾個知道姑娘有這個習慣,也不敢上前打擾,只在屋角點了一爐甜香,便都靜靜得坐到一旁邊做針線邊聽候使喚。
那句話是怎么說的來著?芳菲突然想起自己上輩子常常念叨的一句話:辛辛苦苦幾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
好吧,現在她就是這么個情況了。幾年間攢下來的銀子全投到了這間佳茗居里,才剛有了點起色,一場雪災就弄得她窘態畢露。
她居然還為自己能折騰起這么大一個攤子感到有些自得……沒想到才出海不到百十里路,就已經觸了礁。
當然,也不是說她的生意就此完蛋。雪災總會過去的,天氣好了,佳茗居的生意自然能好起來,這一點損失她還不至于太過放在心上。真正讓她堵心的,是她的那些花木……
幸好早早就把菊花都收成了,現在庫里最多的存貨就是菊花。其他的那些嬌嫩的枝丫,估計死了好多……投在花園子里的錢,算是折本到底了。還得等雪災過去,才能算出真正的損失呢。
要是那些家底豐厚的大商賈,這些其實都算不上什么。做生意,當然是有賠有賺,哪有萬年賺錢的事情?
可芳菲的底子實在太單薄了……
是她太著急了嗎?
芳菲反省著自己的作為。看著花草茶生意好,毫不猶豫的又把賺來的錢再買了兩個花園子,大量種植花木。結果這一下子,把她的如意算盤一下子給打了個落花流水。
好吧,就當花錢買個教訓吧
芳菲本是豁達之人,想通了這點,也就不去糾結它了。
只要佳茗居還在,她的根基就還在。咬咬牙,沒有過不去的坎兒
為雪災煩惱的當然不會是芳菲一個人,上至知府史大人,下到村里的佃農們,人人都在為雪災帶來的損失而焦頭爛額。
唯一不受影響的,也許就是那些坐在深閨里的千金小姐們了。她們本來就受著約束不能隨便出門,現在雪災封城出不了門也不關她們的事。一樣的坐在屋里繡花看書說閑話,和原來并沒有什么不同。
不過有一位千金小姐的心情,可是和這冰天雪地并不相符,焦灼得很哪。
邵棋瑛坐在母親的身前,聽著母親不知道第幾遍的教訓著自己,心里覺得很委屈。
那次又不是她故意要跌倒的她只是受了風寒,一時頭暈沒站穩才會摔了下去,事后人家知府夫人也沒怪罪她啊。還讓史家大小姐同樣拿了一身新衣裳給她換下來,幫她整理好儀容之后才用馬車把她送回來的。
她以為就算那回她表現得不夠好,可也不至于讓知府夫人對她有什么太大的意見,那只是意外嘛
可現在她卻得知,知府夫人已經在相看著別家的閨秀,不打算來他們邵家提親了……
“你說說你你從小到大,吃的用的穿的戴的,樣樣不是家里最拔尖的?上回那個賞月會,我特地把我最好的一套首飾給你戴上了,結果呢?”
邵棋瑛的母親朱氏看著眼前發著呆的大女兒,真是氣得夠嗆。
知府家的親事,本來已經是十拿九穩了。她托了好些個有體面的貴夫人在知府夫人面前說了好多次,聽說吳夫人也動了心,連知府大人都覺得這門親事可行。從史家露出的口風,說是知府大人對他們邵家的邵御史極為敬重,覺得能夠娶到邵家這種名門的千金閨秀是一件好事。
朱氏當時心中歡喜不勝,在家里也難免露出驕矜之色。她只生了邵棋瑛一個女兒,家里其他的孩子都是幾個姨娘生的,所以邵棋瑛就是她的希望。
結果現在平地一聲雷,說人家知府夫人不考慮邵家的親事了
邵家的大伯邵御史,還穩穩的坐在都察院里辦公。邵家的各位做官的長輩們,也沒一個出了紕漏。那么知府家改了主意的原因,還不是在于對邵棋瑛本人不滿意么?
想來想去,還是那次賞月會上惹的禍……
朱氏罵著罵著,又想起今天那幾個妾室來給自己請安時臉上那種揶揄的表情,她就更氣了……
邵棋瑛的眼睛,已經憋得紅通通的了。
好不容易捱過母親這頓罵,她氣沖沖的回到自己的屋子里,一腳就踢飛了一個花盆架子。
“嘩啦啦”
木架子倒了下來,上頭的瓷盆接連砸到地上,屋子里頓時一片狼藉。
丫頭們服侍慣了,知道小姐一生氣就是在屋里砸東西的,都又驚又怕,沒人敢上前去收拾。
“你們都是死人吶連個端茶來的都沒有”
邵棋瑛坐在床沿上破口大罵,似乎要把從母親那兒受的氣全撒在這群丫鬟身上。
只有她的貼身大丫鬟綃兒是躲不過的,只好戰戰兢兢端了杯茶送到她面前。
邵棋瑛狠狠瞪了綃兒一眼,劈手奪過茶喝了一口,又“呸”地吐了出來,一手把茶杯摜在地上砸個粉碎。
“你想燙死我啊,端這么熱的茶來”
邵棋瑛杏眼圓瞪,像是要把綃兒吃了似的。
綃兒撲通一聲跪了下來,伏在邵棋瑛的腳邊不住告饒,被邵棋瑛又飛起一腳踹到一邊。
“滾你們一個兩個,都是要跟我作對的”
邵棋瑛覺得自己委屈得不行。她有什么不好?吳夫人為什么看不上她?論家世,論容貌,她自認為在閨學的一眾同窗里自己絕對是個拔尖的,吳夫人一開始不也對她很好嗎?
綃兒見邵棋瑛又瞪了過來,她實在害怕這位姑奶奶又拿自己來開刀,忙說:“姑娘,最近我從史家打探到了一點兒消息。”
“哦?”邵棋瑛果然立刻來了興致,也不忙著撒潑打人了。
她一把扯過綃兒來,綃兒遲疑了一會兒,戰戰兢兢地附在邵棋瑛耳邊說了幾句話。
邵棋瑛聽完,一把將綃兒又丟到一邊去,眼中燃起熊熊怒火。
秦芳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