競芳菲
競芳菲。
舞低楊柳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
入夜之后,金風里,便傳出絲竹聲聲,笑語陣陣,客人們相繼登門尋歡,青的醉人夜晚就此拉開序幕。
這金風在鹿城還是有點名氣的。高朱戶,明窗繡廊,里頭走動的姑娘們也都嬌俏明媚,笑容可人,果真是處讓人一入難離的溫柔鄉。
陸寒不太明白這些同僚為什么要在這種地方給自己擺接風宴。
說起來,大家都是教書育人的,好歹也為人師表,不該如此放浪?
看他們的言行,似乎和這金風里的老鴇姑娘們都還挺熟悉,看來應該是熟客才是。
陸寒心中不免對這些人有些鄙夷。
他是品行端方的正人君子,從不踏足這種煙花之地。沒想到一到任上,就被人架到這里來,心里并不太高興。
但客隨主便,盡管他是上官,也不能一開頭就拂了下屬的好意,和他們鬧僵。
這時眾人已經在包廂中坐定,自然是以陸寒為尊。
在他下首,坐著府學里的兩位訓導米訓導和丘訓導,其余的教授、助教各按年資列席。
這些人最起碼也得是個舉人身份,所以陸寒也不能太輕慢了他們。可是過于熱情同樣不行,這尺度的拿捏,陸寒還不是太有把握……畢竟他的年齡擺在那里,又不是經過太多世故的人,這些事情還得慢慢磨練。
雖說是青,但既然說了是接風宴,定然要先以宴會為主。
眾人中地位僅此于陸寒的米訓導吩咐下去,便有一群俏麗丫鬟流水般送上珍饈美味,又站在眾人身后為他們斟茶倒酒,嚶嚶勸飲,場面一時甚是熱鬧。
先是由米訓導帶著眾人一起向陸寒敬酒。
接著這群人便一個一個的過來奉承陸寒,什么文曲下凡、年輕有為、前途無量,一陣陣洶涌的諛辭拼命向陸寒撲來。而且每個人又都恭恭敬敬的請陸寒賞臉陪飲一杯,不知不覺間,陸寒就喝了不少。
那米訓導的口才甚是了得,將酒桌上的氣氛調動得恰到好處,不經意的就拋出許多有趣的話題讓桌上眾人都能參與進來。
大家就吃得差不多,那丘訓導便對陸寒說:“大人,對今天的菜色可還滿意?”
陸寒頷首微笑道:“西南風味,別有特色。”
當下便有人來撤去酒席,請他們到包廂另一邊的小廳里坐下。
陸寒以前參加的文會很多,可到這樣的風月場合來還是頭一遭。他不明白這是什么規矩,便也不好提出異議,在眾人的恭請聲中走了過去。
他們才坐下,包廂門便被輕輕敲了幾下,那老鴇艷春笑吟吟地走了進來。
“春娘,不是聽說你們這兒最近來了位聲樂高手?快請她過來給我們陸大人彈上一曲,助助酒興。”米訓導看來和艷春是老熟人。
陸寒眉頭微皺,原來這些人酒飽飯足,便想要談風弄月了。
“不必了。”陸寒臉色微沉,說道:“咱們再略坐一坐便要回去了,不必麻煩姑娘們過來了。”
“哎喲我的大人”那艷春夸張地喊了一聲,嬌聲道:“難得您來一趟,好歹聽首曲子再走奴家知道大人是大才子,絕看不上那等庸脂俗粉的。正好奴家剛剛收了個干女兒,原來也是位好人家的小姐,談得一手好琴,請大人先聽聽奴家女兒這琴藝”
說罷,竟也不等陸寒回話,一扭臀就拐到門外去,喊了一聲:“快叫紫簫過來”
她話音剛落,隨即便有一隊美人從門外走了進來,顯然是早就準備在門外頭等待傳喚的。
現在天氣已經涼了起來,可那些美人還是穿著輕薄的衣衫。粉綠嫩黃,淺紫水紅,嬌花般的美人們紛紛自覺地走到各位客人身邊坐了下來,連聲喊著:“各位大人安好”
只有陸寒身邊是空著的。
這卻不是艷春要怠慢陸寒。她親自帶著一個少女走到陸寒跟前,說:“這便是奴家的女兒紫簫,上月才剛剛行了及笄禮呢。紫簫,快向陸大人問安。”
這少女和剛才那些美人們又略有不同。她穿著一身粉白衣裙,只在裙角上繡了幾只飛舞的彩蝶,整個人看起來清麗而又恬靜。她的五官長得極為細致,尤其是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清澈見底,看人的時候又微微地垂下了眼簾,顯得有些羞澀。
“陸大人好。”
她低聲向陸寒問了句好,便低著頭不再說話,看起來很是害羞。
“哎呀,你這孩子真是的,問個好畏畏縮縮的……”艷春湊到陸寒身邊,陸寒聞到她那股濃香不由得稍稍偏了一偏。“大人,這孩子還是個清官人,今兒可是頭一遭出來見客人。請您聽聽她彈一曲”
陸寒看那少女不安地玩弄著衣角,像是怕被老鴇責罵一般,心下一軟便說:“好。”
艷春見陸寒應承了,忙過去推著紫簫讓她彈琴。
紫簫從身后的小丫鬟手里接過一張古琴,就在這小廳中間為她擺好的位子上彈奏起來。
少女青蔥般的十指在琴弦上快速撥弄著,淙淙的琴音如流水一般在她指下緩緩流淌而出。
陸寒不太懂琴,芳菲也不擅長音律。所以在陸家,很少能聽到這樣的琴聲。
紫簫一邊彈著,一邊唱道:
“柳絲長,春雨細,花外漏聲迢遞。驚寒雁,起城烏,畫屏金遮鴣。
香霧薄,透簾幕,惆悵謝家池閣。紅燭背,繡簾垂,夢長君不知……”
她歌喉婉轉,聲線溫柔,將這首情意綿綿的《更漏子》唱得竟有些蝕骨的滋味,座中諸人無不迷醉。
就連陸寒這自幼便和芳菲這般美人相處,見慣美色的人,也不得不承認這紫簫確是有些特別之處。
一曲《更漏子》唱罷,小廳里竟靜了好一會兒。
眾人還沉醉在剛才的歌聲之中,而且陸寒這位長官不出聲,他們也不敢帶頭叫好。
幸好陸寒還是知道這點世故的,便點頭稱贊說:“紫簫姑娘果然有副好嗓子。”
他開了口,那些訓導和教授才紛紛贊揚起來。
紫簫似乎真的是個雛兒,一時間居然有些手足無措,訥訥的向眾人行了個禮,說:“多謝大人,多謝各位。”
“好啦,我的乖女兒,快到陸大人身邊來。”
艷春笑瞇瞇的把紫簫往陸寒身邊拉。
紫簫一直低著頭,任由艷春擺布。來到陸寒面前,她也是遲疑了一下,被艷春推了一把才在陸寒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這時米訓導又提議大家向陸寒敬酒。這些人都是登臺講課的教授,口才都不算弱,說出的敬酒理由五花八門,卻是樣樣都讓陸寒難以拒絕,只得又喝了兩圈。
等眾人歸坐,幾個教授又從紫簫方才唱的《更漏子》說起詩詞來。有位孫教授提議大家抽花籌行酒作詩,得到眾人一致贊同,都一個勁的攛掇著陸寒再坐一會兒。
陸寒推辭不得,只得和他們繼續坐著,邊作詩邊喝酒。
不知怎的,他老是抽到些古怪的花籌,即使做了詩也得陪一杯酒。幾輪下來,他又喝進去了不少。
那些同僚身邊的美人,都不停地向他們敬酒。只有紫簫一直靜靜的坐在陸寒身邊,默默的用一雙大眼睛看著陸寒不說話。
陸寒見她一直仰頭看著他,不由得笑了一聲,問她:“你怎么了?”
紫簫搖了搖頭,又忍不住輕聲問陸寒:“陸大人……您……您真的是學政大人啊?”
“你這是什么孩子話。”陸寒有些好笑:“難道我還是假冒的不成。”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紫簫的頭搖得更厲害了,像是要哭出來似的:“紫簫絕對不敢懷疑大人紫簫只是覺得,大人您還這么年輕……真是太厲害,太厲害了”
她睜著眼睛說“太厲害了”的樣子,陸寒看了覺得她真是蠻可愛的,不覺又是一笑:“有什么厲害?不也是一管鼻子兩只眼睛,又沒有三頭六臂。”
紫簫抿了抿粉嫩的唇瓣,低了低頭,又抬起臉來看著陸寒,很真誠的說:“紫簫就是覺得大人好厲害嘛。”
說這話的時候,她的臉上還透著一股稚氣。
“紫簫你怎么干坐著不陪大人喝酒”
艷春走到紫簫身邊,有些生氣的說:“你這孩子太不懂事了哪有你這樣陪客人的?給我仔細你的皮”
陸寒沉下臉來,對艷春說:“好啦,她還是個小孩子呢,你別嚇壞了她。”
“是是是,”艷春忙賠笑說:“我只是怕這女兒怠慢了大人。”
陸寒揮了揮手,艷春趕緊離開了他的身邊。
坐著陸寒不遠處的米訓導,眼中閃過一陣喜色,忙端起酒杯掩飾自己嘴邊的笑意。
他就知道……這種少年得志的年輕人,自視甚高,只有特別一點的女人才能入了他的眼……
紫簫可憐兮兮的看著陸寒說:“大人……您……您請喝這一杯。”
陸寒接過紫簫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紫簫又給他的杯子滿上了酒,顫聲說:“那個……大人,紫簫……紫簫給您敬酒……”她咬了咬嘴唇,用微不可聞的聲音悄聲說道:“要是讓娘覺得紫簫沒伺候好大人,就會對紫簫……”
“行了,行了,我喝。”陸寒又把她的酒喝了個精光。
然后,紫簫又把陸寒的杯子倒滿了……
(好,這一章沒有芳菲……呃,陸寒真的陷落在溫柔鄉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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