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芳年

第三章 索要

周秦暗道一聲可惜。

本來想裝傻就在這里坐著,被蘇仲昌這么點名一問,只好給他騰地方了。

周秦特意地看了一眼周延之,“哥哥別忘了今天答應我的。”

周延之則伸手去摸了摸周秦的頭,“去廂房坐著,讓鄭嬤嬤幫你把壁爐燒大些,待會我就去找你。”

蘇仲昌看著周秦退了出去,心里閃過一絲疑惑。

記得自己似乎不久前才見過這個小姑娘,只是每次她都躲在護國公府的老夫人身后,怯生生的,感覺像是個害羞的小女孩。

沒想到日子過得真快,轉眼小女孩就長成大姑娘了。

周秦慢慢退出了書房,心里不禁琢磨起來。

那蘇仲昌剛剛說“不小心把你拖下了水”,口氣卻不見得多惶恐,看來也不是什么完全解決不了的事情。

想來也是,兩個連虛職都沒有的侍讀,又能惹出什么大事呢。

雨一直沒有停,天色依舊暗沉,她一踏出門就感覺到一股寒風撲面而來,身邊的大丫頭海棠連忙給她塞了個湯婆子,又替她攏了攏剛罩上的披風,“姑娘小心腳下,雨都飄進來了。”

周秦點了點頭,沿著回廊快步地往廂房走去。

除了海棠,她身邊還有一個大丫頭芳草,都已經貼身跟著六七年了,即便是在最艱難的日子里,兩人都盡心盡力地服侍。

后來她們跟著自己嫁去了潼川張府,芳草替她管著嫁妝,海棠則幫著她與護國公府的舊人聯絡,繼續調查當年的事情。

周秦才走到廂房門口,周延之的乳母鄭嬤嬤親自給她打了簾子,口中道,“好幾天沒瞧見姑娘了。”

周秦笑了笑,并不說話。

她現在全副心思都放在書房里。

不知道蘇仲昌到底在跟哥哥說些什么,哥哥既然已經答應了自己見完客就過來,想必不會食言吧。

但是如果哥哥真的要出門,那該怎么辦呢?

不知道自己裝病有沒有用。

是裝頭疼好呢,還是裝肚子疼好呢?

周秦坐在軟榻上,隨手抓了幾顆棋子在把玩。

她思緒越飄越遠,前一刻想著明日就是上元節了,如果自己不出門,那魏國公主還會不會邀請別人;后一刻又在琢磨若是這輩子哥哥周延之順利躲過了一劫,事情之后又會怎么發展。

一時覺得習慣了手頭有人用的日子,這一朝回到四年前,自己變成了一個耳目不通的光桿司令,真是有些不太適應;一時又想著要不要將自己以前知道的事情想個法子透露給祖母或者叔叔知道,方便提前應對。

也不對,無論是假托什么名義,他們最大的可能都該是以為自己鬼上身了吧。

不過現在這種情況,跟鬼上身貌似也沒什么差別。

她正絞盡腦汁,卻聽見周延之的聲音由遠及近,“你讓馮大陪著他去找,再帶上七八個人,都先瞧過樣子再去,我一會就過去。”

接著便是桂竹連聲應喏。

周秦不由得皺了皺眉。

不是吧,還要出去?

這怎么行!

周秦頓時“蹭”地站了起來,眼神定定地看著剛進門的周延之。

周延之非常內疚,“原是答應了今天留在家,只是仲昌那邊出了事,得出去幫幫忙,我明日一定回來陪你去觀燈,行不?”

周秦心里一動,右手偷偷用力掐了一下掌心,眼淚立刻就盈了眶,大滴大滴地往下掉。

周延之頓時著了慌,手足無措地站著,不知該如何應對。

周秦做出一副又是著急又是委屈,趴到桌子上埋頭抽泣起來。

周延之頓了頓足,把披在身上的鶴氅解了下來,幾個快步走了過去,扶著周秦的肩哄道:“我明日一定回來,不是什么事情,很快就好了。”一面又許下了各種承諾,又說去東華門帶野鴨子肉回來,又說去相國寺帶王道人蜜煎回來。

周秦一半是故意,想著如何才能拖時間,哭足足一盞茶功夫才停下來,等她在海棠的服侍下重新洗了臉,才對著周延之抽抽噎噎地問道:“都說不是什么大事情,那為什么還要你去?上個月也是一回來就出門了,都沒好好說幾句話。”

周秦一向乖巧聽話,從沒像這般又哭又耍賴。

此時周延之見她眼中含著淚,哭得又紅又腫,更兼小巧的鼻子被擦得紅紅的,時不時還抽噎一下,似乎一個不高興就要再哭一個的樣子,心中都快急死了,也顧不得什么,只好與妹妹細細解釋。

原來今天一早,田太后的侄子,內殿崇班騎都尉田儲,突然找到了蘇仲昌,向他討要前幾天那幾件內藏庫新獻上來的玩具。蘇仲昌十分驚訝,當即表示雖然東西是他拿走了,但是回來之后早已送了與人。田儲讓他將東西找回來,又拿出幾件精巧的玩意,說讓他拿去換回。

蘇仲昌自然推辭不受。

“這也有些欺負人了吧,這是他自己的意思,還是皇上的意思?”周秦有些訝然。

送出去的東西再要回來,該是有多丟人啊。

周秦想起《呂氏春秋》中桐葉封弟的故事來。

周成王在與弟弟叔虞玩耍時送了他一片梧桐樹葉,隨口道:“我把這作為信物,封賜給你。”叔虞非常高興,把這件事告訴給周公,周公前去詢問周成王,周成王卻說他只不過是跟弟弟開玩笑罷了。

周公則教訓他天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出口成憲。成王聽周公言之有理,只好把戲言做成真事,將叔虞封于唐。

天子一字千金,更何況這東西還是親手送出去了的,此番若要再要回來,怕是小皇帝以后臉都沒了。

周延否認道:“陛下當不會在意這點小東西才是,況且若是陛下討要,也不會讓田儲出面。”

周秦更奇怪了,“就是剛剛那娃娃?也不是什么東西,給回他就得了,大冷的天哥哥你還出去做什么。”

還有一句話她沒有說出來,此事若真的不是皇帝吩咐的才最可怕。該琢磨的不是如何善后,而是糾結田儲為何會得知皇帝身邊的東西給了誰,這內殿崇班騎都尉做得比皇帝身邊的內侍黃門還要精細,簡直嚇人。

周延之嘆了口氣,“若是這般簡單倒好,仲昌把另外幾件東西給了他弟弟,已經被不小心砸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