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芳年

第二十七章 雨歇

周秦抿嘴笑了笑,“你們來這里玩幾天?是不是住在木樨樓?”

楊妙芳一愣。

“午間我聽到人在木樨樓吹笛彈琴,還與祖母談論這是哪位大家來此玩耍,想不到竟然是你這位才女。”周秦笑了笑。

楊妙芳急忙解釋道:“都是旁人拿來取笑的,你不要來笑話我了。”她越說著臉越白,不知想到什么事情,突然怔怔發呆。

她身后的婆子見狀,忙拉了下她的衣服,她回過神來,勉強一笑,“你們幾時回去?我晚些便走了。”

周秦微微一笑。

既然租了木樨樓,便不可能當天來回。只不知道這楊大姑娘在家中是否說一不二,若是有長輩同來,斷然不會允許她這個時候還返家。畢竟現在還不是盛夏,天黑得略早,此時出發,少不得走一程夜路,況且雨還未停,路更是不好走,說不定什么時候才能到家,若是阻在了半路,實在麻煩得很。

她只做不知,也不多問,見這楊姑娘心思恍惚,也不耐煩與她多應酬,她站起身看了看天色,覺得一時半會可能雨不會停,正好見亭子后頭掛了幾副雨具,便對楊妙芳道:“卻是有些不好意思,有件事情想要麻煩楊姑娘。”

楊妙芳“哦”了一聲。

周秦知道她心不在焉,也不以為意,“想與你借把傘,待會還讓人送回來。”

楊妙芳恨不得此刻周圍一個人也無,聽說她要借傘,便讓人將幾把一起送了出去,又道:“這值當什么,我們也不著急回去,等雨停了才走,你都拿了去罷。”

周秦見雨已漸小,取了傘便辭謝而去。

緊趕慢趕,將將在趙老夫人起來前回了院子,她們幾人從后門偷偷進了,忙去換了衣服,又喝了姜茶,好不容易身上才暖了起來。

等趙老夫人起來了,她過去請安,將自己出門探路,卻遇著大雨的事情輕描淡寫地說了。

“幸好沒淋著雨。”周秦笑著道,“怕您起來了要找我,便同楊姑娘借了傘,剛剛已經遣人去還了。”

“哪個楊姑娘?”趙老夫人不免問了。

周秦將亭子里的事情說了。

趙老夫人了然一笑,“怕是兩家在相看吧,不過要楊夙同意,男方勢力應當不小才對。”又問道,“這世子是哪家的?”

楊夙的妻子娘家姓孫,在外人的眼中孫氏對自己女兒十分寵愛,這兩年已經婉拒了許多人家的求親,好在事情做得圓滑,外頭對她的評價還算正面,都說她是疼女兒,想把女兒在家里多留幾年。

周秦并不知道今天遇到的世子是哪家的,但是算算時間,楊妙芳也快要訂親了,記得過幾個月便是田太后的壽誕,壽誕過后沒多久,楊妙芳就訂了親。當時自己因為魏國公主的事情,極少出去交際,加上與她也不熟,便讓何蘇玉幫著隨了點禮物。

上一輩子,楊妙芳最終嫁給了定國公世子,婚后得了一女。

“我看那人像是二十歲的模樣,京城內這個年紀還沒定親的世子,好像只有定國公與承恩公家了吧。”周秦想了想,覺得這人八成是定國公世子。

“我倒覺得應當不是定國公家的,我觀楊夙近些年風格十分激進,他女兒的親事,說不得便有大用途,不會拿去與定國公家結親。”趙老夫人分析道。

楊妙芳定親的時候,周秦不過是一個閨閣少女,雖有祖母從小言傳身教,到底覺得朝堂對自己不過是隔街的大火,明日的暴雨,并不太相干,加上她并未出閣,周圍的人也不會多與她說別人家結親背后的事情,自然也不會對這樁親事有太多想法。

后來等她掌了事,也曾經好奇過為什么楊妙芳會嫁給在京城內并不太有存在感的定國公。

定國公祖上也曾是太祖起事的左膀右臂,后來戀棧不去,被太祖借了好幾個由頭重罰才不得已交出了手頭兵權。太祖曾許諾老定國公爵位四世罔替,到了此時,已經是第四世,等到定國公世子成了親,他的后代只能降一等襲爵,享田也會依例回收。

定國公世子在京城內并不出名,他既不善武,也不愛文,倒是他的父親,如今的定國公陳慎以文才著稱。陳慎娶了武威王的親妹妹為妻之后在京城之內名聲更顯,不為旁的,只因為他畏妻。

他的書房名為“三畏堂”,本意是“畏天威、畏地怒、畏人心”,此三畏盡顯他承皇恩、正法例、順民心的為官之道。然則后來卻有好事者戲稱“可改作四畏”,因為“國公爺兼畏夫人”。

原本太宗皇帝就覺得他不夠果決,又見他常去與文人士子混跡,多議論朝政,又兼他畏妻如虎,便不太喜歡用。后來田太后攝政,畏妻這一點就成了加分項,可惜他才干有限,只喜歡詩詞文章,做起事情來常常有頭無尾,后來便慢慢甚少得用了。

定國公府有百年積淀,于錢財一道雖不擅長開拓,卻守成有余,更兼陳慎畏懼夫人,想必一脈相承,兒子也會對妻子多有體貼,京城中的不少圖安穩的官宦權貴人家都覺得女兒嫁過去,至少不會受欺負,是以在圈子里定國公府倒是個不錯的嫁女兒去處。

然而對楊夙這樣正處于上升期的官員來說,將嫡長女嫁給定國公,絕對是個虧本買賣。

楊夙似乎是從這兩年開始逐漸地站在皇帝這一派的,他將女兒嫁給定國公世子,基本上等于廢掉了這個女兒的政治用途。

楊夙在朝堂之上十分善于投機,他聞風選隊,卻能表露出自己并非一個朝三暮四的墻頭草,而是有政治抱負,為民選主。如果按照他一慣的做法,兒子女兒的親事也許未必都與權貴結合,但一定會發揮出最大的作用。

他的長子后來娶了樞密使鄭竣的嫡長女為妻,庶女嫁的是南直隸官宦世家,金陵城中有名的褚家嫡次子,幾個兒女的婚姻,都給了他更大的政治依仗。然而這個最精心教養的大女兒,居然嫁去了注定要走下坡路的定國公府。

若是定國公世子是個了不得的人物,定國公的爵位絕對足夠顯赫,然而他文武皆弱,今后還不知道是個什么發展,如此貿貿然將女兒嫁過去,對于一般人來說,是一樁好親事,但是對于楊妙芳,真是誤了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