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灑落,一線光深入延祿宮延祿殿正殿內,照出滿滿當當一殿的人。
有諸如金貴妃、吉德妃這樣的妃嬪,也有諸如清河大長公主、順郡王、孫太妃、登陽親王、臨河親王這樣的宗親,更有內閣幾位輔政大臣和六部堂官這等的高官。
妃嬪們都是在頭一天晚上被從各自宮殿里強請到這里來的。宗親和高官們則是今天一大早,御林軍將士登門,在刀槍之下不得不也進宮的。
除了少數幾人之外,其余人都是心神不寧,惶恐不安。
不大一會兒,面容憔悴的許皇后和癡癡呆呆的三皇子樂郡王也進殿。眾人忙不迭起身問安,許皇后環視諸人,一眼盯住金貴妃,神經質般地笑起來:“哈哈哈!金氏!你兒子死了!你兒子終于死了!”
樂郡王縮在許皇后身側,兩只手緊緊攥住許皇后的衣袖,露出孩童一般天真又畏縮的表情,低聲不停地叫:“娘,娘,怕,害怕!”
許皇后止了笑,仰起頭,伸手,慈愛地撫摸樂郡王滿臉橫肉的臉頰,愛憐地道:“兒子不怕,咱們娘兒倆好歹還有依有靠。天可憐見的,你還活著,娘也還活著!”
這對母子的對話讓金貴妃怕得發抖,宗親里和高官中都有支持她兒子福郡王的人,不禁也露出凝重之色。這頭天晚上發生了什么事兒,其實在場多有人有份參與。可是結果……他們居然都不知道!
因為入宮之后,他們完全斷絕了與福郡王的聯系,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金貴妃咬咬牙,快步奔到許皇后身前,抓住許皇后的手。央求道:“皇后娘娘,您什么意思,求您給臣妾講清楚。”
許皇后冷笑:“你聾了?本宮說,你兒子死了!他死在了妙鶯軒!你沒看見那場大火嗎?他試圖挾持皇上自立為君,后來陰謀敗露而死!”
“什么?”金貴妃踉蹌幾步,連連搖著頭,尖叫。“不可能!這不可能!我兒子不可能會死!”
福郡王行事雖然不擇手段。但從不打無把握之仗
。昨天夜里,她明明已經示過警,他就算入了宮也會當機立斷退出去才對。怎么可能跑到妙鶯軒挾持了皇上?
許皇后重重地推開金貴妃,牽著把手指塞進嘴里吮吸的樂郡王,一路走到了眾人之前。但她只是看了看那高高在上的椅子,便高聲喚宮人另外搬來兩把椅子。拉著樂郡王坐下。
接下來,無論任何人問她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她都是一言不發。事到如今,正如她自己所說,能保住母子們的性命已是萬幸了。她甚至不再抱有還能如從前那樣盡享榮華富貴的想法,能活下去就算對方仁慈。
宗親當中。只有兩位女眷——清河大長公主和孫太妃。她們坐在一起,孫太妃懷里還抱著正呼呼大睡的順郡王。大長公主憂色滿目,眼睛紅腫。絲毫沒在意眾人低聲議論的那些話,自顧自出神。
孫太妃知道她在擔心什么。據說裴四與襄親王慕容樹一起出了城,二人帶著為數不多的死忠心腹進入了魚川親王的軍營,如今不知死活。
似乎,清河大長公主府與裴家都站到了襄親王那邊,但事實上并非如此。孫太妃聽說,裴家內部存在不同的聲音。別人不說,裴四的父親毅國公裴允堅就極力反對將裴家和襄親王府綁在一起。
魚川親王帶著京衛營的兵馬仍然團團圍住了京城,喊話要里頭大開城門,放京衛營進去。但總領城門事務的京禁守備將軍卻要魚川親王拿出皇上圣旨或者太后懿旨來,他才肯開城門。
魚川親王自然拿不出來,于是在城外喊叫這名守備將軍謀逆。守備將軍不甘示弱,也喊叫魚川親王試圖帶大軍進城是圖謀不軌。這口水仗,從昨天夜里打到現在,雙方都還算克制,暫時還沒有開打的跡象。
這些消息,孫太妃也都是方才聽眾人議論時才知道的。她昨天夜里倒是睡了個好覺,順郡王府雖然只是個傀儡,但該有的待遇都不缺,她對如今的生活還算滿意。
但家里父兄總是嘀嘀咕咕,商議著開春之后就要回魚川郡去。孫太妃不想去,京里多好,回封地做什么,自己又做不得主。
可是孤兒寡母的,當真要甩開娘家人,她又不想。唉,為娘的不易啊,做什么都要思前想后為孩子籌謀。想到這里,孫太妃同情地看了看許皇后,又瞧了瞧金貴妃,再看了看吉德妃。
延祿宮這天注定人來人往。眾人饑腸轆轆時,一大群御林軍涌入,昏迷中的玉太后被人無禮地扛進殿,直接扔在了地上。
此情此景,讓殿中眾人都驚慌不已。幾位輔政大臣臉色微變,不約而同看向了已經榮升次輔的宗政閣老。自他們沒看見玉首輔出現,就直覺出了大事,但真沒想到會這么嚴重。
顯而易見,玉家的勢力若沒有垮,玉太后必不至于落到如今這般田地。三輔坐不住了,傾半個身子問宗政閣老:“老兄,這事兒……你就沒什么要說道說道的?”
宗政閣老一直閉目養神,直到此時才微微撩開一線眼皮。他掃了一眼地上無知無覺的玉太后,還算給三輔面子,低聲道:“還有人沒到場。”
但凡聽見這二位說話者,便明白,那還沒到場的人到了場,才是真相大白之時!
又等了一會兒,殿外傳來吵吵嚷嚷聲音,又有人被拎了進來。別人倒罷了,孫太妃和清河大長公主一見此人便臉有異色。這位,尤其是孫太妃是極其熟識的。
魚巖知府朱大猷,被昆山長公主毒害的慶嬪之父,告了御狀的那位!
朱大猷這些天被關在刑部大牢,可謂是受盡了驚嚇。刑部的獄卒倒沒有折磨他,畢竟他并沒有被定罪。
但是,這段時間里,朱大猷經歷了多達三次的投毒和刀劍刺殺。他掙扎活命到如今,還真是殊為不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