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若對未來不抱任何希望,很難想象還會認真著眼于一屋一衣。宗政恪心里有了底,畢竟,海蘭太汗妃她還不到三十歲,風華正茂。
手指輕輕撫過光滑得一根木刺也沒有的木床床沿,宗政恪眼里帶笑,低聲道:“太汗妃,親手報仇確實能令人心情愉快。但小女認為,新的生活更加適合你。你還不到三十歲,何苦把今后的人生都拋擲在無望日子里?”
“你幫我,我幫你。這很公平。你交出地圖,我便帶你離開高原,給你安排新的身份,讓你擁有新的生活。這樣不是更好?”宗政恪懇切勸說,“可扎齊武尊修為盡喪、形同廢人,離死也就只有一口氣之別了。”
海蘭太汗妃垂下頭,雙手緊緊攥住桌上衣服,眼里慢慢流下淚來。二十多歲,她幾乎已經忘了她才二十多歲啊!但是,看看她蒼老的面孔,黯淡萎黃的肌膚,還有如同枯草一般的頭發,誰會知道她還年輕?
宗政恪并不急,站在窗口望著漆黑的夜幕安靜等待。高原之上,這些被無情摧殘過的女子,如果有逃離的意愿,她不會吝于伸出援手。
她重獲了新生,她便希望這些曾經在苦難里痛苦掙扎的女子們,也能夠獲得新生。無論剩下的日子是長是短,總要活得讓自己滿意,才不枉到人世間走了這么一回啊。
那如豆的一點燈光很快就湮滅了,房里陷入死寂。海蘭太汗妃的呼吸聲,越來越沉重。
終于,她慢慢道:“地圖記在我腦子里,我給可扎齊的地圖是錯誤的。我幫你找到冰宮,你帶我離開高原!”
宗政恪舒心地笑了,轉身握住海蘭太汗妃的手,對她道:“你不會為今天的決定而后悔!可有東西要收拾?”
海蘭太汗妃只收拾出一個小小的包裹,便跟隨宗政恪踏出了這間破敗不堪的小屋子。她沒有回首,一步一步走得非常堅定。
成功找到了人,宗政恪便不再多留,將海蘭太汗妃帶出了金帳皇宮。這次當然不能走密道,直接尋了個僻靜地方翻墻而過。
海蘭太汗妃被她背在背上,她輕盈地在金帳城民居的屋頂之上跳躍。海蘭太汗妃只覺得騰云駕霧一般,即便清冷的風吹在她臉上,她也只感覺溫暖而覺察不到寒意。
太汗妃的心更加安定,這位無聲無息間便能出入于金帳皇宮的少女,顯然不是一般二般的人物。她這筆交易,應該做得!
很快,二人越墻而入,進了城西一座庵堂。宗政恪帶著海蘭太汗妃穿堂過院,直接把她領到了一套香客借居的小院子里安頓下來。
阿央和她的兒女們也住在這里,聽見聲音迎出來,見宗政恪帶回一位老人家,趕緊過來攙扶。海蘭太汗妃看阿央的面容,卻也以為她年歲不小了,并不敢托大,忙謝絕。
這個彼此都謙遜有禮的開局還不錯,宗政恪暗自點頭。
“先住一晚,天明就安排你們離開金帳城離開高原。放心,一切都會很妥當。未來有很長一段路你們將同行,希望你們能好好相處。”宗政恪微笑道,“不過處不來也不打緊,總之我會按你們的意愿安排好你們的前程。”
阿央感激道:“大慈大悲的姑娘,佛祖一定會保佑您的!”若能夠自由生活,誰又當真愿意為奴為婢呢?
宗政恪淡淡道:“各取所需罷了,不必謝我。天太冷了,各自回房吧。”
阿央先回去了,海蘭太汗妃沉默片刻,低聲道:“給我筆墨。我若跟你們同去,肯定是拖累。”
宗政恪也不怕她耍花樣,她的新生都捏在自己手里,她但凡有點腦子,就不會亂來。領著海蘭太汗妃進了屋,里面已經點了燈,有個小姑子坐在椅子里打瞌睡。一見人進來,小姑子便團團忙起來,先依吩咐取了筆墨。
海蘭太汗妃便在紙上寫寫畫畫,一面低聲道:“從前我受老汗王寵愛,知道不少汗王世家的秘密。其實那座冰宮早就被發現了,不知死了多少勇士才探出了路徑。”
“那還是好久之前的事了。”海蘭太汗妃語氣蕭瑟地道,“天幸國有一位公主要和親汗國,老汗王自是無所謂的,他更關心冰宮里究竟藏著什么東西,他派出去的勇士好像帶回了寶貝。可惜,這事兒漏了風,老汗王不等勇士回來就被當今的大汗王給殺了。”
“那天夜里,正是我在服侍老汗王。我嚇得半死,要不是那時我容貌尚在,大汗王肯定也會把我給殺了?老汗王中了好幾刀,眼看就要沒氣了,大汗王竟當著他父汗的面……”海蘭太汗妃痛苦地閉了閉眼,顯然那段不堪的經歷到了如今都還是她不愿面對的噩夢。
“我一個弱女子,如何能反抗大汗王?不過忍辱偷生罷了。生死不能之際,我覺得我手里被塞進了什么東西。一扭頭,我就看見了老汗王睜大的眼睛。”海蘭太汗妃垂下眼簾,傷感道,“我嫁給老汗王時年紀小,老汗王真的很寵愛我。我既是他的妃,也是他的心疼愛護的小娃娃。”
深吸一口氣,她繼續道:“大汗王走后,又命人拖走了老汗王的尸體,沒有人了,我才敢去看手里的東西是什么。那是老汗王的令符。老汗王命人尋找冰宮雖說走漏了消息,但派出去的那位勇士是什么人卻無人知道。”
“那位勇士只認老汗王的令符,我因此才得到了前往冰宮的地圖。但是,勇士從冰宮里得到了什么,他卻不肯交給我,因為我畢竟不是老汗王。”海蘭太汗妃嘆一口氣道,“大汗王最終還是知道了這件事。”
“我還好,交出地圖保住了一命。反正我已經將地圖都記住了,交出去也沒什么。不過,”她咧開嘴,露出陰狠笑容,“那地圖我改了一點點,保證坑死他們!”
老汗王待她如珠似寶,她能力有限,只能這樣小小地報復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