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之差!
李懿皺眉沉思,事情的展方向慢慢偏離了他的記憶,就從他對那陌生的女子表露出異樣的冷漠之后。[]≥≯
他聽天一真人說過,當初從流沙河里救了那女子上來,是他強烈要求天一真人救活她的。他還振振有詞地說,這是行善積德做好事,全當為他積福。所以天一真人才會用了一顆上佳的救命丸藥,暫時保住了她一命。
而正是因救人耽擱了時間,他才有機會現流沙河面之上載沉載浮的那枚八卦平安扣。那枚八卦平安扣,簡直像有魔力一般,竟讓他莫名其妙一頭栽進了河里,拼命伸長手去撈它。
當然還是天一真人把他和它都撈起來,真人為此大雷霆,把他痛罵一頓。可真人眼里的疼惜,他如何看不見呢?這位外曾祖父,不像宮里的所謂親人那樣,是真的心疼憐愛他的。
順利地采到了那味奇藥,回到天一真宮。因那女子頑強不屈的生命力,他有很多感慨,對她也很是關注。當聽說她成了專門為他試藥的藥奴,他還覺得很慚愧——有種自己救了她,卻反而害了她的欠疚心思。[]
此后種種便不需贅述了。
然而,李懿這回看見的卻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種經歷。天一真人救了那女子上岸,他對此異常冷漠和抗拒,小小的臉上全然是厭棄。不得已,真人只能草草施救了一番,便不顧他的反對,帶上那女子和他離開了。
他沒有看見流沙河里的八卦平安扣,自然也就不曾得到藥府洞天。同樣都是采了藥回去天一真宮,他對被救的女子也是漠然置之,只顧著自己的小命,從來不關心是誰為他一味一味地嘗試藥性。
他的毒被拔盡了,他開始了武道修行。不同于得到藥府洞天的他是懶散又隨性的,那個他沒有這樣的奇遇,便終日終年苦修。
可惜,不曾被藥府洞天靈氣滋養過的身體,本就因中毒而深受損害,那個他的武道資質遠遠沒有真正的他出類拔萃。而且,那個他并沒有拜入天一真人座下,而是隨著天一真宮另外一位真人修行。
二十歲時,那個他的武道修為終于到了九品,也算很不錯了。[]可這樣的修為,是用他沒日沒夜艱難苦修換來的。他為了謀奪修行資源,幾乎可以說不擇手段。甚至為了得到某種提升武道資質的奇物,他還不惜用俊美異常的皮相去勾引某位已經花甲之年的江湖名宿。
看到這里,李懿難受得幾乎要嘔出來。他真想自戳雙目,拒絕去看那個與他一模一樣的人,做出一件件陰私毒辣又下流無恥的事情。另一個他,因對天一真宮不滿,居然還暗中投靠了天門真人,做了不少出賣背叛的事!
他看得出來,另一個他,其實曾經有過希望。天一真人一雙清明睿智的老眼,經常悄悄注視著另一個他的一舉一動。但真人眼里曾經的期盼火苗,卻被另一個他的種種舉止給澆滅了,最后終于變成徹底失望之后的死寂。
這樣的,另一個他,怎么對得起無因子真人千里迢迢以命護送?怎么對得起,天一真人不惜尊嚴掃地也要為他求得救命良藥?
李懿痛苦地閉上眼睛,盡管他清楚地知道,另一個他,并不是真正的他自己,但他還是因另一個可能而羞慚不已。
后來,正如宗政恪在百年神巫祭大典之上所說,大秦帝國強勢出擊,聯合大昭大盛兩大帝國,共同征伐天下。一場又一場戰事之后,大齊滅、大魏滅、東唐滅。而這時的他,也投靠了大秦帝國,成了羸扶蘇的一條走狗。東唐滅亡,與他有直接且密切的關系。
站在被燃燒殆盡、只剩殘垣斷壁的大興宮前,另一個他仰天大笑,張狂肆意。他親手操起屠刀,一個又一個地砍下了他那些兄弟的頭顱,包括他一母同胞的親兄弟李信。
秦昭盛三國的聯軍,再加上東海佛國的僧兵,終于攻上了天一真宗。另一個他,又是當仁不讓的先鋒。這時的他,已經是先天武尊,他整個人都包裹在厚厚的盔甲里,一馬當先攻破了天一圣殿。
他恨天一真宮救了他,后來又不理他。他恨天門真人,從來不把他當心腹看待,只是利用他。他先是叛了天一真宮,又叛了天門真人,而他的背叛之路,還沒有走到盡頭。
天一真宗被覆滅后,另一個他不滿嬴扶蘇的賞功,同時更不滿大秦帝國根深蒂固的由氏族、門閥、世家掌控的權力晉升之道。他清楚,他這樣的別國之人,還是以背叛賣主來求取榮華富貴,不會被大秦帝國真正接納。
所以,當他的修為晉升到先天六境后,他再一次叛了。他假死逃生,在民間成立了一個血河神教,暗中展教民勢力,與大秦作對。興風作浪幾十載,終于,另一個他被嬴扶蘇手下大將斬殺。
李懿安靜地看著另一個自己死不瞑目的樣子,那人死前的慘烈哀嚎如雷鳴一般響在他耳邊:“若有來生……重新做人……”
重新做人!李懿垂下頭,汗濕重衣。這眼前的一幕幕,是否就是曾經他的另一種人生?或者說,其實他也是重活了一回的人,只是因為前世太過不堪的經歷,所以他選擇了忘記,而不像阿恪那樣還記得?
那是多么可悲的另一種人生!從上了天一真宗起,另一個他就把真正的名字給拋棄了,甚至他的道號都不再是天一真人親自取的無垢子。
另一個他連自己都能背叛,又何況他人?于是一路背叛,他從天一真宗的傲塵道人到嬴扶蘇的走狗鐵浮屠赤狐衛的嬴十二,最后是血河神教的教主血河上人。也許直到死,另一個他都不曾記起,他的名字是李懿。
幸好,今生今世的李懿,自始至終都沒有忘記他的名字。不管父母家國如何,畢竟給了他骨血性命。他沒有丟棄這份血緣牽絆,沒有拋棄人性之中那一點真善美的靈性!
這才是真正的福運,這才是他在流沙河畔最大的收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