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鑾風月

第622章 一場空空(中)

這是一位女梟雄的末路感嘆,宗政恪只是默默,不予置評。

一心一意要實現母親的遺愿,不能說蕭老太君的初衷有錯。宗政恪覺得,她的錯在于,她將人心當成了貨物肆意交易。到最后,她當然只能落得人心皆無、一場空空的下場。

良久,蕭老太君都沒有再吭聲。宗政恪察覺不對,忙起身過去察看。只見,茶碗放在地上,蕭老太君雙眼緊閉,嘴角緊抿,面上雖然沒有什么安祥之色,卻顯得很是平靜。宗政恪試探她的脈博,她竟然已經氣絕身亡了。

宗政恪慢慢站起身,她早該想到的。蕭老太君是秦國公主的女兒,是不讓須眉的女中豪杰。如今窮途末路,也許要向自己這個晚輩求取一條活路,以蕭老太君的心性如何肯?不如一死,以全尊嚴!

給蕭老太君磕了三個頭,宗政恪走出屋子,對李懿和晏玉質道:“老太君已經去了,咱們尋個地方好好保管她的尸身,回去以后必要稟告外祖的。”

對此結局,李懿和晏玉質并不感到驚訝。兩人點了頭,目送宗政恪慢慢走遠。李懿拍拍晏玉質的肩頭道:“你姐姐心里不好受,咱們別去擾她。我知道一個地方,咱們這就把蕭老太君送過去吧。”

晏玉質默然點頭,與李懿進到屋子里。人死為大,再大的仇恨也只能煙消云散了。兩個人都給蕭老太君磕了頭,再把人抬到床板上往外面抬。

最近看見的死人有點多,李懿與晏玉質的心情都說不上好。二人便只是默默,走了一會兒,晏玉質沒頭沒腦地道:“姐夫,我不想當皇帝。”

李懿嘆一聲道:“我也知道你的志向在馬上,可是玉質,天幸國雖然偏僻狹小,到底也是一國之地。你親爹親娘你晏家的爹,還有你姐姐,為了把你護上皇帝寶座,付出良多。雖然說,他們從來沒有問過你愿不愿意,可你也一直沒當面表示過不愿意啊?現在來說這個,晚了點。”

晏玉質沉默片刻,才慢慢道:“姐夫,我倒不是怕治理國家什么的。這段時間,外公教了我好多。我只是,我只是……”他的聲音低沉下去,“我只是不想變成另外一個人,變成連我自己都不認識的可怕的人。”

“這個,我們都幫不了你,只能靠你自己。所以我覺得,你養著那條小白狼是件好事。”李懿笑了笑,悠悠然說了句,“不過,可千萬別養出一條白眼狼來啊!”

玉質走在前面,聞言轉身狠狠地瞪了李懿一眼,唾道:“你才是白眼狼!”這小子聰明得很,如何不知好姐夫話里的警告意思呢?

既然玉質不愿意再往冰宮去了,在安放好了蕭老太君的尸身之后,李懿便出了洞天,打算折向往東海佛國而去。而宗政恪帶著晏玉質,則會直接前往天幸國。

臨走前,三人站在高處,遠遠望向冰宮。

此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四周皆是慘白一片,唯有那座屹立于山岳之間的宮殿依然流動著華光。它是如此醒目惹眼,向著所有盼望得到上天垂憐的人們散發著無窮無盡的誘惑之光。

晏玉質也許無法察覺,可是宗政恪和李懿都能感覺到,那座冰宮充滿了死寂。它已經不是什么福地,而是無邊地獄的入口。不需要真正進到它里面,還在路上它便收割了許多人的性命。

然而,還有人源源不斷地趕來。這些人里,除了武者也多了許多普通百姓。他們入魔了一般,只知道向著冰宮的方向前進,不斷前進。

注定了會是一場空空。

當著晏玉質的面兒,不好有什么親熱舉動,宗政恪與李懿互相握了握對方的手,再同時轉身,頭也不回地飛身離開。此番雖然再度分離,但二人都知道,未來等待著的,不再是忐忑與驚惶!

宗政恪帶著晏玉質,很快就離開了高原地帶,到了寧遠府的外圍。還在老遠,她就發現了哨探的兵士不斷徘徊。

想來也是,金帳高原出現了那等世間奇跡,跑過去的人多了,其中就難免存在心懷叵測之人。寧遠府加強警衛,是題中應有之意。

真要說起來,宗政恪和晏玉質,對此時的寧遠府也同樣心懷叵測。要一統天幸國,寧遠府的傅家遲早要拔除。

晏玉質憤憤然道:“反就反了唄,反正大家都在反,傅家反一反也沒什么。可惡的是,他偏要等娘親那邊又運送過去一批輜重之后才打起反旗。而且我聽說,傅家勾結了金帳汗國,用糧食換了一些金帳騎兵幫著打仗。”

傅家原先的家主是老將傅崗,那是數朝忠心耿耿的老臣。不管在位的皇帝多么昏庸不靠譜,傅老將軍都忠誠不二地替天幸國守著這一帶的邊疆。

前世,宗政恪和親路過寧遠府,還曾經接受過傅老將軍的拜見,對這位剛直不阿的老將印象不錯。時移事易,也不知傅老將軍若是活到了現在,還會不會舉起反旗。

宗政恪細細一感知,寧遠城內只有一位武尊坐鎮。晏玉質卻道,傅家收羅了不少江湖武人,其中不乏武尊,就算境界低微,最少也有五位。那么很有可能,那些不見了的武尊也往冰宮去了。

“姐姐,剩下這個武尊,讓我以后親自來收拾吧。”少年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宗政恪莞爾,便沒有出手,帶著晏玉質輕松地躍入城內,再穿城而過,揚長而去。如今這等低境武尊,在她眼里,與尋常武者也沒有什么差別了,留給玉質練手也好。

趕往天幸京的路上,宗政恪還不時聽說有關冰宮的種種傳聞。不是誰得了長生不死的丹藥,就是誰得了煉氣士的傳承,直勾引得一干武人和百姓熱血沸騰、蠢蠢欲動。

這傳言越散播越離譜,范圍不斷擴大,再偏僻的鄉里竟然都能聽見幾句議論。宗政恪暗嘆,傳聞的背后推手,其居心之險惡,難道就無人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