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霧如海,青峰獨立。
半峰上,魔琴孟魂琴歌凄然,心意冷透。整個禁陣,以孟魂為陣眼,牽一發而動全身。鬼家的一切建筑,則完全消失在大霧之中。
禁幻之術!人陣合一。若要破此陣,必須先殺孟魂,否則陣法不滅。阿木眉頭微蹙,冷靜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孟魂!”阿木緩緩道,“鬼家人,已經不在乎你的生死。而你,竟然也一心求死!這到底為什么?”
孟魂默然,撥琴不斷。琴聲依舊,陰山卻似無聲。阿木的問話,孟魂自然能夠聽到。只不過,他已然不想回答。
哀,莫大于心死!
古琴清韻,音波如浪。那些黑霧隨著琴音不斷地起伏,如龍似蛇。道道黑霧,匍匐而來,欲把阿木及荒魂獸罩在其間。
可是,阿木紋絲未動,荒魂獸也只是血翅輕輕扇動。
孟魂的境界,如今只有天仙七重。目前看,這個禁陣的威力頗為有限。阿木的原仙之力,微微散開,那些黑霧根本不能近阿木之身。
所有的黑霧,都在阿木及荒魂獸的周遭十數丈外。它們隨著孟魂的琴音,起起落落,如蛇一般地掙扎吐信。
孟魂的歌,傳遍陰山,凄涼而絕望。
陰山,深處。
一處黑色殿宇,頗為恢宏,但是略顯可怖陰森。
正堂上。九道白玉臺階散著白光,直通高臺。臺上有黑白大椅,沉重古樸。其上。端坐著一個黑袍男子。
殿內光線特別,那個黑衣人的容顏,幾乎完美地隱在暗影中,看不真切。
但是,可以看見其雪白的長發,散在肩頭。而他的頭頂,竟然帶著一件極為精致的白色王冠。
那王冠。很是特別,如骨如玉。
黑衣白冠。都散著淡淡的光華。
那男子的雙手,很自然地放在寬厚的大椅扶手上。那雙手,修長而慘白,便似一根根的白骨。冰冷至極。
左手的中指上,則戴著一枚頗為古老的紅色玉戒。玉戒上,隱隱有一枚印記,貌似一個古老的鬼臉,散色紅艷的血光。
那鬼臉倒是有幾分至尊鬼神臉的模樣,但并不完全一致。那似乎是一個家族的徽章。
那個男子身上,有著一種別樣的威勢和氣息。
詭異、神秘而陰森!
整個黑色殿宇的陳設布局,也是頗為奇特的。黑白為主,明暗不定。墻壁石柱上。各色畫像圖騰,都頗為奇異。
那都是極為古老的存在,現在三界內多已絕跡。
其中。最為特別的便是散落在臺階兩側的十幾頭奇異古獸。有的青面獠牙,有的肋生雙翅,有的三頭四尾,有的雙角獨目。
它們形態各異,不一而足。但是,都有著古老神秘的氣息。
此時阿木若在。對于這些異獸定然不會陌生。因為當年地獄之中,鬼如煙的萬年水晶棺周圍的古獸和這殿宇內的古獸。極為相像。
那是相同的血脈。
那些古獸,曾經構成陣法,護佑鬼如煙。但是,想必地獄中的古獸和這里的古獸,絕不可同日而語。
而如果是一個天洲修士來到這里,也定然會感到驚異。因為,這個殿宇里,幾乎沒有絲毫天洲圣境的平和氣息。
相對于天洲,這個殿宇如似來自另外一個世界。
而其實,整個殿宇里,最為隱蔽也最為扎眼的乃是殿宇的四個角落,竟然各站著一個紅袍人。
紅袍如血,氣勢如魔。四個紅袍人的容顏與常人無異,只是眼睛灰白,不見生機。
那四個紅袍人身上,都散出無盡的血氣。
血魂衛?四尊原仙級血魂衛?
若是阿木在,定會再次震驚。因為,這是魔洲修羅宮,都不能企及的存在。這些血魂衛的級別,甚至更勝鬼尊當年的侍衛。
神秘的鬼家,底蘊非常。
而此時,一個白袍男子的身影,漸漸顯化。那男子容顏不俗,只是臉色微白,頗似多年不見陽光。
“鬼如風,參見三王子!”那白袍男子撩衣單膝跪倒,姿態頗為優雅,帶著一種莫名的美感。
“如風,不必多禮!”高臺的男子,聲音平靜,但是遠遠談不上溫和。那種冷意,似乎不是刻意為之,而是源自靈魂的冰冷。
白袍男子淡淡一笑,緩緩站起身子。
“三王子,滄海傳人已經來了!孟魂魔琴聲起,鬼禁之陣也已然啟動!”
“嗯!”高臺上的三王子略微點了點頭,然后又問道,“不過,那孟魂資質平庸,絕對擋不住滄海傳人吧!”
“當然擋不住!”白袍鬼如風輕輕一笑,“一個天仙七重,在那滄海傳人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只不過,加上那鬼禁之陣,也可能阻擋一下那滄海傳人的腳步。”
“關鍵,滄海傳人與孟魂有舊,未必會殺孟魂。那樣,我們或可直接出面,談談鬼棺。退一步講,孟魂即便死了,但也可讓滄海傳人知道,陰山不是來去自如的所在。”
“一個海荒孽出,雖有三魂血脈,但是天賦根本不值一提!死與不死,無足輕重。誘餌、棄子,均可充當。”三王子頓了頓,“只是,如風你如此安排,恐怕還是為了鬼女吧!”
“三王子,果然明察秋毫!”鬼如風一笑道,“穿越兩界,離家萬年,找尋鬼棺。鬼如煙委身海荒低等修士,讓鬼家血脈外流,可是卻一無所獲。雖然她天資縱橫,但是這樣的人物,如風的確不敢完全信任。咱們修羅王族的傳承。不能有損。”
“七百年前,沈煙歸來,更是不得不防!要知道。沈煙的第一魂可是……”
鬼如風挑了挑眉,沒有接著說。有些話,點到即可。
三王子自然能聽懂鬼如風的話,但是沒接著說,而是又淡淡地問了一句。
“所以,這一次你安排孟魂為第一陣,乃是為了試探鬼如煙的決心?”
“不錯!鬼如煙。口口聲聲為了鬼棺,為了王族。可以不惜一切。今日,我倒要看看,她能不能真的棄了那個海荒孽子。鬼如煙若可舍,便說明她是真心為鬼家。若不能棄孟魂。那恐怕也絕不是真心困住沈煙!對付滄海傳人,咱們還得做好萬全準備。”
“鬼如煙,還是要好好利用!”三王子修長慘白的手指,輕輕地摩挲了一下左手上的紅玉血戒,然后聲音微沉,“滄海傳人,更是不可小覷。一個沈煙,未必便能對其掌控。不過,趁其羽翼未豐。為了鬼棺咱們唯有放手一搏。”
“如風明白!”白袍鬼如風神色肅然,微微一躬身。
“鬼棺!可開啟回歸之路,更可復我修羅王族昔日的榮光!”三王子聲音冰冷。但是卻有一絲熱切,“我們的存在,就是為了曾經的一切!修羅王族,還要站在三界之巔!”
三王子的話,似虔誠的誦唱。
鬼如風的白袍,則微微蕩漾。
而此時。整個殿宇內,頗為陰冷。四尊血魂衛。血氣沖天。
陰山深處,暗谷青石。
紫衣沈煙,眉頭微微一蹙。因為,她眉心處的那滴魂血,正在跳動泛熱。陰山之內,阿木感知不到沈煙,但是沈煙則能感知到阿木。
“王寒!”沈煙心中一動。至尊鬼神臉下,那傾世的容顏帶著溫暖的笑意。
有朝一日,我的愛,會接我回家!那種感覺,的確美妙至極。沈煙早就知道,阿木定然會來。
而此時,一道黑影,幻化而出,正是鬼女鬼如煙。
“滄海傳人來了!”鬼如煙的語氣平靜。
“我知道!”沈煙的語氣,則帶著一絲莫名的傲然,“他來帶我回家!”
“回家?這里才是鬼家。而且這里可是陰山,豈能來去自如?”鬼如煙轉過身,看著沈煙。
鬼女容顏,風華絕代,萬世不改。鬼如煙的身上,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美。沈煙的容顏,繼承于母親。
可是,那種美很是冰冷。那不是簡單的高貴與矜持,而是靈魂的冷漠。鬼如煙,真是心似寒冰的美人。
“如今,鬼家已不是我的家。”沈煙淡淡道。
“而王寒,來去陰山又算什么?或許有朝一日,鳳凰山他都可以踏平!”沈煙的語氣并不狂傲,在她看來她只是闡述一個事實。
鬼如煙嘴角一彎,笑容冰冷而醉人。
“煙兒,鬼家乃是修羅王族,真正的底蘊遠勝天洲慕、白、青三家。阿木雖然斬落了魔子,但是未必便能出鬼家。修羅王族的永境,可是不止一人。何況——”
鬼如煙看著沈煙,其意不言自明。
“何況,我在你們手中?”沈煙冷笑了一聲,“母親,你們想利用我逼阿木就犯吧!”
“煙兒,你的身上流淌著修羅王族的血,你本就是鬼家人。何談利用?幫助鬼家得到鬼棺,開啟回歸之路,復我榮光,這本就是你應盡的責任。”鬼如煙道。
“鬼家人?”沈煙冷笑了一聲,“如今,我更愿意自己只是海荒鬼圣的女兒,而不是天洲血脈,不是修羅王族。”
“宿命,改變不了!血脈,豈能割斷?”鬼如煙抬頭望去,頭頂的天空,唯有淡淡的黑霧。
那句話,說給沈煙,也似乎說給鬼如煙自己。
淡淡琴聲,穿云而來。
“孟魂的琴音?”沈煙微微有些詫異。
“沒錯!”鬼如煙平靜地道,“阿木來了,孟魂在阻擋!”
“什么?”沈煙聲音微冷,“那是母親大人的意思嗎?”
“鬼家的意思!”鬼如煙的聲音依舊,“不過,也算我的意思!”
“孟魂,其心中有魔,境界難進。天仙七重,根本就不是阿木的對手!”沈煙蹙眉道,“那是飛蛾撲火!”
“阿木若念舊情,未必會殺他!”鬼如煙道。
“可是,若是孟魂死了,你也能接受!是嗎?”鬼如煙的至尊鬼神臉突然消退,一對美目冰冷地盯著自己的母親。
鬼如煙、沈煙都是傾城絕世的女人。
“是的!”鬼如煙沒有躲避沈煙的目光,“所有人,都可以為鬼棺死去,包括我自己!”
沈煙看著鬼如煙,神色復雜。
為母而生,為母而死!沈煙,自然知道海荒地獄門口,孟魂曾是怎樣的情況。可是,那一切真的值得嗎?
半晌,沈煙的眼神終于回歸淡然,然后緩緩說道:“母親,從今日起我與孟魂只是海荒鬼圣的兒女!因為,當年父親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