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瑾沫將信將疑,不斷默念著不能拿雞蛋碰石頭的老話,勸自己千萬不要輕舉妄動。
正度日如年間,馬車拐入一條小巷,停了下來。
“姑娘,瀟湘館到了,下來吧。”
外頭車夫聲音帶笑,并沒有魯莽地來掀車簾,而是耐心地在外頭等著。
瞧著不太像壞人。
蘇瑾沫橫下心,一手提著油燈,一手攥著金簪,唰地撩開車簾。
車夫一張普通至極的丑臉隱藏在夜色里,瞧不真切。
蘇瑾沫咬咬后槽牙,顧不上提起新作的十二幅月華裙,粗魯地跳下馬車。
“咦?那個老婆子呢?”
車夫提著光禿禿的紙燈籠給她照著腳下,沒有多余的動作,等她站定又往車廂照了照,奇怪地問。
蘇瑾沫稍稍放下心,將燙手的油燈塞給他,沒好氣地掏荷包付車錢。
“剛才還問你怎么不管她,現在放的什么馬后炮。返回去找找吧。”
車夫雙手接住一塊不大不小的碎銀子,樂顛顛地連連謝賞。
“得嘞,我找相熟的兄弟幫您找去,您留神腳下。”
蘇瑾沫遲疑了下,突地改口:
“還是算了吧,快宵禁了,你別再被逮去關大牢。別管她了,巡街的遇到會處理。”
“姑娘慈悲。”
車夫又說兩句好話,上了馬車,揚起鞭子走人。
蘇瑾沫站了會兒,風平浪靜的,不由心下大定。
她松開攥得死緊的簪子,重新插回頭上,將兜帽戴好,看看黑漆門上掛著的大紅燈籠,上臺階敲門。
篤篤篤。
風里傳來隱隱約約的絲竹聲還有脂粉味,蘇瑾沫攏了攏披風,遮掩住身形,耐心等著。
又敲了回門,能聽見由遠及近的腳步聲,門吱呀一聲開了。
“小姐找誰?”
開門的小廝上下打量她,客氣地問。
“芍藥。”
蘇瑾沫刻意壓低了聲音,邁步往里進。
“這邊請。”
門在身后關上,蘇瑾沫心頭一顫,有種踏入陷阱的荒謬感覺。
她深吸口氣,重重吐出來,勸自己鎮定。她可是死過一回的人了,怕什么!
小廝領著她七拐八繞進了一處清幽雅致的小院,推門請她進去。
這種請君入甕的架勢,著實叫蘇瑾沫心慌。
她站住腳,遲疑地問:
“芍藥沒接客?”
小廝客客氣氣一笑,答:
“您不就是貴客么?請吧,蘇小姐。”
蘇瑾沫頭發發麻,尖聲質問:
“你怎么知道我姓蘇?!”
小廝輕輕推搡她一把,將她推入小院中,關上院門。
“我們久候多時了,蘇小姐請吧。”
蘇瑾沫整個人都不好了!
“你們,你們都是一伙的?”
她想起那個不起眼的車夫,怎么都找不出破綻。
難道他是故意等在三松齋外頭的?可她明明是坐著府里的馬車過去的!后來馬車被蘇慎之搶去用了,這事兒總不能提前商量好吧?
難道說,他們跟蹤她?!她這是主動送上門來了?
蘇瑾沫頭皮發麻,又拔下簪子抓在手里,鋒利的簪尾對準他。
“你們想做什么!我可是蘇相嫡女!要是我呆會兒不回府,肯定會驚動官府,你們別想逃脫!”
小廝淡定地聽完她的恐嚇,面不改色道:
“蘇小姐稍安勿躁,您不是要見我家主人?已經在等著您了,請吧。”
蘇瑾沫猛搖頭!
“我認錯人了,我要回去!放我回去!”
“蘇小姐。”
一聲嫵媚得仿佛能滴出水來的嬌呼響起,吸引了蘇瑾沫的注意。
燈火通明的二層小樓上,靠窗斜倚著一位風姿綽約的佳人,青絲如墨紅衣如血,動人心魄。
“來都來了,還請上來一敘。”
嬌滴滴的聲音帶著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慵懶,大喇喇邀請她上樓說話。
來都來了?
是啊,來都來了,還想隨便走?
蘇瑾沫放下手里舉著的簪子,滿嘴苦澀,再吸口氣,挺直腰背,擺出貴女的架勢款款上樓。
“蘇小姐,請坐。”
芍藥笑得妖艷,一身紅紗衣勾勒出她曼妙的身姿,在這個天氣里,卻是有些冷了。
蘇瑾沫掃過雪白的頸項,不屑地撇了撇嘴。
什么狗屁舵主,還不是一雙玉臂千人枕,一點朱唇萬人嘗的爛貨!妖女果然不知廉恥。
若不是她手中無可用之人,何必跟這些下賤種子來往。
晦氣!
“坐就不必了,時候不早,我把事情說完就走。”
蘇瑾沫昂然而立,俯視著煙視媚行的女子,眉尖下意識蹙起。
上輩子聽聞李念在外頭養著一個粉頭,卻無人知道底細;就連薛玉環那賤人私底下撒潑出大量的銀錢掃聽,也查不著人。
滿后院的女人只能眼睜睜瞧著家里頭的男主子每過一旬,便要外宿一二日,雷打不動的地分寵,實在氣煞個人。
蘇瑾沫仗著得寵,也借機鬧了幾回,可就連她動胎氣肚子痛,都攔不下李念出去偷腥。
光是給她派太醫有什么用?氣得她直接就小產了。
事后她鬧騰著要補償,李念照樣嘴上答應得好好的,可該出去還出去,氣得她月子都沒養好,以后坐胎更是不牢,好幾個孩子都沒保住。
蘇瑾沫恨得牙齒咬得咯咯響,越看眼前這妖妖嬈嬈的妖女,越像是害她兒子的賤人。
都是一路貨色!
蘇瑾沫氣性又上來,骨子里的傲慢徹底壓住恐懼,反倒展現出有恃無恐的底氣來,倒也唬人。
“我知道你是血羅剎,白蓮教的分舵主。我來呢,是想要你給我殺個人。”
她厭惡地自那張妖媚的臉上挪開目光,冷哼一聲吩咐:
“你們跟了我這么久,也該知道我要弄死的是誰吧?張揚那個蠢貨,自己個兒本事不濟,差點壞了我的好事!這次你親自出手,必須萬無一失!”
“否則,你自殺謝罪吧!”
芍藥坐直,眼神閃爍不定地盯著她,不明白她的底氣到底從哪來。
以她對張揚的了解,他不至于出賣她。
所以她的身份,蘇瑾沫當真是推算出來的?對方還敢單槍匹馬地找來,對她頤指氣使,到底憑的什么?
芍藥腦子轉瞬間轉了好幾圈,柔柔一笑,沁人心脾:
“蘇小姐相托,自然好商量。只是這個價錢嘛……”
她為難地蹙眉,猶如西子捧心。
“那個楊錦鸞,目前可是跟元長庚住一起,想殺她可不容易。”
蘇瑾沫又哼一聲,瞧不上她死要錢的賤樣。
“你想要什么?”
芍藥展顏一笑,伸出兩根白嫩嫩的手指:
“富春樓一成分子,救出張揚。”
“好。”
蘇瑾沫一口答應,面不改色道:
“我也有個要求,今晚替我尋個光明正大的住處,我不想驚動巡夜的。”
“放心,交給我。”
芍藥眼波流轉,笑得妖嬈。
契書跟人都沒到手,她也沒想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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