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鸞歸

第117章 得她者,得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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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針來。”

蘇老夫人輕聲吩咐。

李嬤嬤親自取來干凈的繡花針與一只白瓷小碗,捏起蘇錦鸞一只細白的指肚,飛快地扎了一下。

蘇錦鸞眉頭皺起,蘇老夫人忙拍撫幾下,蘇錦鸞腦袋在她肩頭蹭了蹭,呢喃了兩聲,又沉沉睡去。

李嬤嬤小心翼翼取了蘇錦鸞一滴血,盛在白瓷碗底,白得愈白,紅得愈紅,猶如雪中紅梅,妖艷可喜。

“相爺?”

李嬤嬤低低喚了一聲,詢問地望向兩位主子。

蘇相伸手,面無表情地注視著李嬤嬤也取了他一滴指尖血,滴入那小碗里。

兩滴血珠涇渭分明,一鮮艷一深邃,一眼能看清所屬。

蘇老夫人輕輕頷首,李嬤嬤微微一躬身,手上巧勁兒一吐,手里小碗微微一震,兩滴血珠便挨在一起。

李嬤嬤將白瓷小碗輕輕擱在桌上,便隨同屋內幾人一起,屏息凝視那兩滴身負重任的血珠。

唯有蘇錦鸞無知無覺,睡得深沉,甚至發出小貓打呼般的細細鼾聲。

殫精竭慮熬了一宿,她是真的困了。

屋子里靜得很,香爐里合香丸的香氣淡而沉,愈發令人心靜。

“融了融了!”

大丫鬟梅香眼尖,欣喜地指著碗里互相融合的兩滴血珠,情不自禁地叫出聲。

“唔,別吵,困。”

蘇錦鸞皺眉,兩手環抱著蘇老夫人的脖子,腦袋又胡亂蹭了蹭,撅起淡粉的小嘴,睡得并不安穩。

蘇老夫人又輕而規律地拍哄她,面上舒展,眼睛里都透出笑意來。

這是她蘇家的骨肉,血脈相連!

“母親,給我吧。”

蘇相看著那一大滴殷紅的血滴,眼底也難得染上激動,起身伸手要來抱失而復得的女兒。

“不用你,我這把老骨頭還中用。”

蘇老夫人笑嗔兒子一眼,人逢喜事精神爽,見著懷里與自己如出一轍的年少小人兒,竟也似乎煥發出新的力氣來,一使力,真將那孩子抱了起來。

蘇相趕忙伸手去扶,既扶著睡得憨甜的女兒,也護著年已老邁的母親。

蘇老夫人看了兒子一眼,嘴角抿起,干脆將懷里熟睡的孫女塞給他。

別說,這丫頭瞧著個頭不大,還真挺沉手的。

蘇相穩穩抱住女兒,將她抱到內室。

“先放我床上,叫她睡上一覺。回頭叫蘭翠把碧紗櫥收拾出來,把錦鸞丫頭就安頓在那,陪我住。”

蘇老夫人輕聲吩咐,李嬤嬤躬身應了,先帶著梅香幾個大丫頭,快手快腳地把床鋪好,伺候蘇錦鸞睡下。

蘇錦鸞睡得迷迷糊糊,被哄著漱了口,褪了外衣,這才安安穩穩不受打擾地睡下。

蘇老夫人給孫女掖下被角,示意蘇相等人隨自己出去,只留下細心的梅香守著。

“你將事情原原本本與我說說。”

李嬤嬤帶人布置碧紗櫥去了,暖閣里只余下蘇老夫人母子二人。

蘇老夫人呷了口茶水,淡聲問道。

蘇相應聲是,將事情娓娓道來。

蘇老夫人安靜聽著,一杯香茶不過飲了兩口,再顧不上。

“早朝后,陛下身邊的秉筆太監親自送了張條子來,請母親過目。”

蘇相說完,又自袖袋中取出一張沒頭沒尾的字條,雙手呈與母親。

蘇老夫人肅容端坐,恭謹接過一瞧,繼而沉吟半晌,將字條交回兒子手里,示意他拿到香爐里焚了。

二指寬的一張字條,火星子只一舔,便化成了灰。

“這個孫女,咱們家,怕是留不住。”

蘇老夫人嘆口氣,搖搖頭。

“母親以為?”

蘇相虛心請教母親。

蘇老夫人雖出身武侯世家,自幼卻飽讀詩書,于政事上頗有見地;

否則,當初她也不會提前堪破皇帝意欲打壓武將實力的念頭,毅然毀了定北侯與將軍府的聯姻,改嫁文臣一派的蘇家,間接多保全了那兩府好些年。

蘇老夫人接過兒子新斟的熱茶品一口,喟嘆道:

“咱們這位陛下啊,雄才大略,素有凌云之志,自親政以來,兢兢業業夙興夜寐,整飭朝綱威加海內,雖偶有偏頗之舉,但瑕不掩瑜,日后總能占得明君二字。”

“大越有此等賢明君主,是百姓之福。”

“奈何啊,”蘇老夫人挑眉,目光在富麗堂皇的室內游移。“天不從人愿,總有人不愿意過那等太平富貴的日子。”

蘇相也端了茶水小口抿著,并未打斷母親的話。

邊境上太平了十幾年了,若非如此,陛下如何敢削弱武將一派的勢力?

可話又說回來了,若非陛下逼得狠了,武將一派又何至于出此下策,借戰事起而脅迫陛下,形同逼宮?

只這些,皆是皇帝與武將一派之間的角力,與他們蘇家這等文臣一派,該是關系不大吧?

更何況區區一個小女兒家。

提及蘇錦鸞的名頭,大概只是陛下的隨手示恩之舉,恩賞的還是蘇家才對。

蘇老夫人看兒子一眼,再度搖搖頭,提點道:

“陛下春秋雖盛,但子嗣不豐,總得為日后打算哪。”

蘇相悚然一驚!

“陛下要納了鸞兒進宮?”

蘇老夫人被他這話一噎,無語地看著神色大變的兒子,沒好氣地道:

“你呀,枉費你讀了那許多的圣賢書,腦子里怎么還跟少根弦似的,就這么不開竅呢?”

“就你還想當陛下的老丈人,我都替陛下嫌棄得慌。”

“母親。”蘇相被母親擠兌得漲紅臉,掩飾地端起茶水猛喝。

蘇老夫人抿嘴一笑,也不賣關子,直言道:

“陛下并非重色之人,咱們鸞兒也并非尋常顏色可比。這丫頭,為自己尋了條不一般的路子,逼得咱們所有人不得不退一步;就連陛下,同樣如此。”

“三字經、千古絕對、白銀如意、肥皂蠟燭、百寶閣、軍糧,隨便一個拿出來,便足夠成就一代名士,流傳千古了吧?”

“便是賞一個縣主郡主,哪怕賜她做個太子妃,也不為過。”

蘇老夫人手指輕輕點下桌面,話鋒一轉。

“可這丫頭膽子太大了,拿出這許多寶貝,功勞太高,反倒難賞了。”

“更叫人撓頭的是,你也不知道,她什么時候又會拿出一件,或者一堆功勞來,再嚇人一跳。”

“這樣的人,已經不單單是簡單的人才二字可以概述。”

“說句大不敬的話,幾乎可以說是,得她者,得天下;偏偏這個寶貝是活的,會說話,不好糊弄。”

“母親慎言!”

蘇相悚然一驚,茶杯蓋失手磕到茶杯,發出一聲清越的叮。

“無妨。”

蘇老夫人笑笑,眼神放得悠遠,瞧著竟也有些小女兒家家似的戲謔。

“活寶貝燙手,也燙人心,誰也舍不得就毀了她去,可也不愿意眼睜睜見其他人得了她。”

“這日子,該熱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