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官

第二章 就是護短

待到議事的人散了,云沛鑫處理完政事寫好折子,已經接近子時。秦亦收拾好書房的用物,才拖著疲憊的身子,鎖好房門準備回屋。

從書房去下人的住處要穿過大半個丞相府的前院,提著一盞小燈走上依墻而建的回廊,她的心情又有些雀躍起來,眼前的一切跟她長久以來的夢境,是那么的相似。飛檐畫棟,錯落雅致,廊亭回環,惟獨不同的是,園子里沒有夢中那一襲青衫的背影。

同屋的云濤早已經睡下,但還是細心地給她留了一盞油燈,墻角爐上還用幾塊火炭溫著一壺熱水。胡亂地擦拭了身上,這副身子也不知道到底幾歲,聽云濤說是十四歲上下,卻瘦瘦小小的絲毫沒有發育過的跡象,不過這樣倒也便與她繼續隱藏身份。丞相府里規矩嚴得很,書房不許女眷入內,連大夫人都不例外,如果被發現是女人,估計等待自己的就只有杖斃的下場。

輕手輕腳地爬上冰冷生硬的土炕,秦亦只覺得無比懷念家里的席夢思床,對她這種能躺著絕不坐著的人,床是生命中最重要的組成部分之一。好不容易找到個勉強不硌人的姿勢,她便繼續每日的功課——胡思亂想,這具身子的主人,到底是為什么女扮男裝呆在丞相府做書僮,難道是個臥底,但是這幾個月來,自己倒是隔天就在書房當值,把朝政當評書來聽,卻壓根兒沒有人來聯系……跟往常一樣,還未等想出個所以然來,她已經進入夢鄉。

睡得正熟的時候忽然被外面的喧鬧聲吵醒,秦亦迷迷糊糊地聽著有云濤的聲音,睜眼看了下窗口的方向,天已經大亮,她便當自己是在做夢,云濤這個時候應該在書房當值才對。翻了個身準備繼續再睡,只聽得門外又傳來一個女子拿腔作調的聲音:“大夫人丟了一副金釧子,我是奉命來搜,你敢攔著我?”

而后是云濤陪著小心的聲音:“不是我攔著姑娘,這是外府,我們都沒去過內院,丟了東西怎么會搜到我們頭上呢?”

“誰知道你們會不會跟內院的人里應外合,你這么左攔右阻的,是不是怕我人贓并獲?”那女聲越來越尖利。

秦亦這時候腦子慢慢清醒過來,騰地起身也顧不得套外衣,就沖到門口“呼啦”拉開房門,站在外面為難云濤的果然是大夫人身邊的碧桃,滿臉我就是找茬你把我怎樣的表情,看得她真是氣不打一處來。

房門聲讓碧桃和云濤都扭臉看向門口,只聽碧桃“啊!”地一聲尖叫,抬起嫩蔥般的手指,指著秦亦怒道:“你、你個不知羞恥的、的……”碧桃從小便跟著自個兒娘在內院伺候夫人,見過的也不過是府中的幾個爺,哪里見過衣著不整的外間男人,不由得羞惱地說不出話來。

秦亦順著她的手指低頭打量了一下自己,一身白色的長衣長褲,裹得嚴嚴實實,除了頭面和手腳,沒半分露出來的地方。忽然想到古代怕是過于保守,便皮笑肉不笑地說:“我在屋里睡得正香,聽到外間雀鳥一般的說話聲,還當是哪只喜鵲飛錯了貴人的院子,急忙跑出來看,原來是碧桃姐。”

碧桃沒聽出她話里的諷刺,臉色稍稍放緩了些,卻還是不依不饒地教訓道:“相府是高門大戶,你們是老爺身邊兒的人,怎么這等沒有規矩,衣著不整地就外跑,叫外人看到,還以為我們府內教管不嚴,真不知道瑞管家平時是怎么教你們的。”

秦亦故意朝碧桃身后打量了半晌,看得她也忍不住地回頭才說:“碧桃姐,我要是沒記錯沒看錯,這院子是我們外院下人的住處,你一個內院丫頭,大早晨的直闖我們這群臭男人的住處,真是看到了什么該看不該看的,似乎也怨不得我們。碧桃姐真是奉了夫人之命而來不成,難道這就是所謂內院的教管?”她見碧桃獨自一人前來,就知道肯定又是她自己出來找茬,言語間便毫不客氣,“暫且不說府里有專門管這些的管事,我們二人好歹是老爺的貼身書僮,大夫人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能由著你這么咋咋呼呼地來說搜就搜。話說回來,碧桃姐,你若是想搜也不是不可以,你進屋前先把話說清楚,若是搜不到東西又該如何是好?”

碧桃被她氣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她不過是找了個借口來找茬,大夫人何曾真的丟了什么金釧子,被秦亦一番奚落卻還硬是無處發作,小臉兒憋得通紅,眼淚都已經在眼眶里打轉兒。

其實他們之前還真沒有什么大不了的過節,這個碧桃也是個奇怪的主兒,自己模樣不差,卻不像其他丫頭那樣巴不得攀上老爺、少爺們的高枝兒,偏生看上了老實巴交的云濤,三天兩頭地往外院跑。小姑娘臉皮子薄,自己做了什么都借口是老夫人賞下的,云濤也是個實誠的,竟然照單全收毫不懷疑。

開始倒是還相安無事,沖突就發生在兩個月前,云濤把碧桃親手縫的一套衣服褲襪轉手給了秦亦。秦亦毫不知情地穿出去被內院的一個丫頭看見,回去一傳十、十傳百,待到碧桃氣急敗壞地聽到消息的時候,內院下人間已經傳得沸沸揚揚甚是不堪。

于是三人之間便總是磕磕絆絆,碧桃有個機會就要來挑刺兒找茬,云濤是個老實的,而且在秦亦的一通分析下,明白原來人家是在跟自己示好,更是覺得自己理虧,便總是挨了欺負也不吭聲。

秦亦卻不是個由著別人拿捏的人,對她平時諷刺自己倒是不放在心上,畢竟不過是個十幾歲的丫頭,犯不著跟她一般見識。但是每次見她欺負到云濤頭上,自己便氣不打一處來,看來這個護短的習慣,即便是換了個身子還是無法改變。

想到這兒秦亦忽然覺得一陣無趣,自己都算得上兩世為人了,咳,跟個十幾歲的小丫頭較個什么勁,大早晨的還不如回去補個回籠覺,也忘了問云濤為什么這時辰還在房里,只朝碧桃揮揮手道:“碧桃姐請回吧,我們這兒腌臜別臟了你的繡花鞋,回頭老夫人找你找不到,說不定又要成了我們的不是。”

打發完了碧桃,秦亦轉身回屋又撲到床上,翻了個身就要接著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