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官

第二十二章 林中陰謀

秦亦看著那黑衣人的背影出神,李錚卻在看著她出神,二人俱愣著的時候,尉遲晞湊過來問:“你們都站著做什么?不過是個尋常醉漢,有什么好看的!”

“他不是尋常醉漢!”李錚與秦亦異口同聲地說,彼此對視一眼,又分別錯開。

“殿下,時候不早了,咱們該回了。”秦亦轉頭沖著尉遲晞說。

李錚更是直接把手里的東西遞給身側的禁衛,低聲吩咐一句,便護著尉遲晞走到側坊門處,不多時馬車便被駕來。

直到被扶上馬車,尉遲晞的手里還拎著剛買的提線木偶,有些不解他們為何如此小題大做,卻也明白二人是發現了什么異常。進了車內還未坐穩,他便迫不及待地問:“秦亦,那醉漢有什么不對嗎?”

“殿下剛才可曾注意那人?”秦亦并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

他放下手中東西,細細回憶道:“他個子跟李錚差不多高,一身緇衣,拎著酒壺,身上滿是酒氣……別的,沒什么了吧?”他不甚確定地說,剛才注意力都在木偶上,根本沒細細打量那人。

“一則咱們身邊兒帶了五十人護衛,這一路上根本沒有百姓接近殿下,尋常醉漢又如何能混進來差點兒跌在小的身上;二則他眼神混沌,腳步虛浮不穩,卻在李錚將小的拎到一旁后,能夠迅速換了姿勢沒有跌倒在地;三則就是他手中的酒壺,他從撞過來到自己假裝踉蹌地避開,從始至終酒壺內沒有半點聲響,但是他舉起酒壺灌得那一口,小的卻實實在在看到壺嘴內有酒液流出。”秦亦扳著手指細數那人的異常之處,“四則,他故意戴面具以遮掩面目,不由得人不起疑;最后,最讓我疑心的是他的手,他身上滿是酒氣,衣服也有污濁,但是一雙手卻保養得渾圓光滑,指甲也俱修得齊整,所以里面定然有鬼。”

尉遲晞眼睛睜得老大,眨也不眨地盯著秦亦,輕呼道:“天哪,就那么一瞬間的事兒,你居然看的這么仔細。”

“小的平時就喜歡觀察事物,久而久之便也多了幾分敏銳罷了。”秦亦此時心里苦澀難當,他又如何知道,自己原本是作畫之人,觀察是從小便開始訓練,一年前剛舉辦了首場作品展示會,當時的報紙的大標題便是“新銳畫家秦亦——捕捉瞬間的美”,這捕捉細節的本事,早已經成為身體的本能之一。只可惜無論畫的多么美好,卻也只是瞬間,無法保證長久……

她這邊小小的走神,看在尉遲晞眼中,倒似是在琢磨這件事情,便寬慰她道:“那人又沒對我如何,即便是個高手,也未必是沖著我來的,你別這般杞人憂天。”

“恩,總還是小心為上,這之后可不許隨意出去閑逛。”秦亦回過神來嚴肅地說。

“行了,我省得厲害的。”尉遲晞也不是個胡鬧的主,只不過是剛出宮動了小孩兒心性,聽秦亦這么說,便也點頭應下。

他們這邊朝落腳處趕路,剛才的黑衣面具男子卻正站在高高的坊墻上望著馬車遠去,他一身黑衣在沒有月光的晚上,完全地融入進夜色,只有偶爾轉頭時,銀白色為主的面具反射出點點微光,瞬間便又隱藏在黑暗中。一陣風吹散了遮住月亮的云彩,也吹得他衣衫獵獵作響,寬大的袖子被吹得翻起,露出白皙如女子的左手,纖細的腕子上盤著一條翠綠的細蛇,若不是在昂頭吐信,保不準便被看錯成個翠綠的鐲子。

他抬起右手輕輕逗弄著腕上的翠蛇,忽然自己笑出聲來,如金屬摩擦般刺耳的聲音輕聲道:“小野貓,你倒是長進了,見到我居然都能毫無反應,看來你在那小鬼身邊還混得不錯,這出戲可是越來越好看了,希望你還記得咱們的約定。”

空氣中似乎傳來輕微的震動,人耳并未聽到響動,但是他腕子上的翠蛇卻按捺不住地左右扭動,似乎在傳遞著什么訊息,他撩起衣袍,竟直直地從坊墻上縱身躍下,直到接近地面之時錯身一腳蹬在墻上,緩了下墜之勢,輕巧地落在地面。

一路快行來到城外的樹林內,他才放緩腳步,提高了警戒慢慢進入,林中樹枝交錯雜亂,他不住揮劍斬斷阻礙前進的枝椏,就這樣戒備著走到林子正中都沒任何異樣。他環顧四周,只見一棵樹根處似乎刻有東西,俯身剛要去看,只覺身后風聲裹挾著凌烈的劍氣直逼背心,顧不得去看東西,就著俯身的姿勢向前一滾,躲開了那道劍光,等偷襲之人撤回手中之劍準備再戰的時候,他已經起身握住兵器,沉著應戰。

二人在林中無聲地較量著,每招劍式都尚未用老,見對方來格便換個角度再發,激斗正酣之時劍身都沒有過一次碰撞。

他搶先不耐煩起來,趁著一招回身,把手中長劍用力擲出,劍身閃著銀光如流星一般,朝那人的胸腹飛縱而去。那人卻也不急,只悠哉地持劍默立,待到劍至身前不到兩個劍身之時,好整以暇地甩出手中之劍,只聽“錚”的一聲,兩把寶劍劍尖相對,雙雙跌落在地。

偷襲之人清脆地一笑,聲音如珍珠滾落玉盤一般悅耳,分不出性別:“多年未見,你還是沒什么大的長進嘛!”

“哼,我每日要忙這么多事情,哪里像你這個劍癡,每日只管對著劍什么都不做。”依舊是刺耳的金屬摩擦聲。

“別這么說,其實我也做很多事情的。”說到這兒似乎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自己先笑的彎了腰,清脆的笑聲在林中回蕩,“我還吃飯、睡覺,還上茅廁的!”

“別跟我貧嘴,主上叫你來做什么?”不耐煩地聲音響起,似乎厭惡地想要驅散剛才悅耳的笑聲。

“切,你這人好生沒趣,每次都是這樣一副嘴臉,我就不能自己想來看你?”聽了半晌不見說話,只好無奈地遞過一個金屬圓筒說,“行行行,我怕了你還不行,主上傳令讓你阻撓尉遲晞此次的西蘿之行,這是主上的密函,至于如何做、如何嫁禍,便不用我來教你了吧?”

“哼!”黑衣人冷哼一聲,接過圓筒再沒多說一句,連自己的劍都不要,徑直地向別的方向離去。

隱在暗處的人這才現出身影,也是一身緇衣,帶著碩大的黑紗帷帽,不料這一動,帷帽頃刻間四分五裂碎落一地,露出張玉盤似地面龐,眉眼間帶著訝異,眼波流轉過地面的碎片,忽然展顏一笑,輕聲道:“原來你沒放下這劍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