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亦本以為他喚李錚進來是要有所行動,不料他卻徑直走到書桌前,攤開一張絲卷,奮筆疾書起來,她湊近一看,上面只原原本本寫著入嶺后的所見所聞,尤其是在王府內,無一分虛減也無一絲添補,只是對蠱毒一事只字不提,在最后充分表達了自己對皇叔的關切之情。秦亦在心里感慨,這孩子如果生在現代,絕對是個起草政府文件的好手。
剛剛寫好,李錚便敲門進來,尉遲晞把絲卷吹干卷好塞入一個金屬筒內遞給他道:“著人用鷹隼送回京里。”
“殿下,小的以為在平嶺郡不宜耽擱過久,暑熱一日勝過一日,且關系著太子的病情,還是及早安排去西蘿較好。”秦亦知道尉遲晞的態度了,便當著李錚的面道。
李錚今日并未跟進屋內,也不知其他內情,自然覺得秦亦的提議有理,便也附和道:“秦掌殿言之有理,若殿下身體無甚不適,還是及早起程為好。”
尉遲晞便順水推舟道:“恩,吾想起太子殿下的病情也是坐立難安,還是及早啟程去西蘿為好,李錚你下去安排此事。”
李錚應諾著出去后,尉遲晞才又歪回塌上道:“你救下的那個丫頭似乎對蠱毒很有研究,現在一絲都不能大意,你平時多把她帶在身邊,興許能頂上用處,不過也要小心防范。”
“殿下放心,這個我省得。”秦亦見他似乎有些困乏的模樣,便上前跟他說話,怕他還沒用晚膳就睡下,半夜起來睡不著又要折騰,“那丫頭單純的緊,雖然說對蠱毒似乎很有研究,估計是家傳的本事,不過對人情世故上就差遠了。”
“人家都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反正都是你房里頭的了,看她倒也挺纏著你,心思定然是向著你了。”果不其然尉遲晞聽了她的話,馬上就提起精神開始打趣她。
“殿下就會拿我打趣,等殿下這次立功回去,圣上定要賞您幾個如花似玉的美人擱在屋里頭。”秦亦便陪著他瞎扯。
尉遲晞一口茶差點兒沒噴出去,半晌才順過氣來道:“你個促狹的小鬼,嘴上就是不肯吃半點兒虧是不是,我才幾歲,父皇哪里會賞什么美女。”
“啊?要幾個美人伺候殿下,跟殿下多大年紀又有什么關系?”秦亦佯裝無辜地一攤手。
尉遲晞伸手過來要擰她的臉頰,她閃躲了兩下便順著被他抓住,只覺得一只小手輕輕地在臉上一捏道:“你這張嘴,真不知道是怎么生的,里外總是你的道理。”
二人渾鬧了一會兒,秦亦見他精神還不錯,便趕緊伺候他用了晚膳,又陪他說了會兒話,這才哄著他睡下。
嶺中的晚上也還是悶熱的,不似京里,太陽一落下馬上便涼快下來,秦亦先回房洗了個澡,這才披散著頭發躺在院內躺椅上乘涼,桑布倒也乖巧,搬個馬扎坐在她身邊,用干布替她擦拭長發。
其實院子里也沒有多少涼快,連吹來的夜風都是溫熱的,但是卻正是這種濕熱的天氣,讓秦亦忽然想起地球上的故鄉,現在自己跟那邊的親人,看到的都未必是同一片星空。
桑布難得有個安生的時候,替秦亦擦了頭發見她還在魂游天外,便有些東瞧西看地坐不穩當。正瞅著旁邊的草叢,似乎有什么蟲子一閃而過的時候,忽然聽到秦亦問:“說吧,有什么事情求我,別裝了。”
“啊?你怎么知道我有事求你?”桑布驚訝地說。
“你平時連穩當坐一盞茶的耐心都沒有,今天坐在一邊給我擦干了頭發還一聲不吭,不是有心事是什么。”秦亦漫不經心地說。
“人家哪有你說的那樣。”桑布嘴里小聲嘟囔著,不過馬上就貼上來攔著秦亦的胳膊央求道,“這里離嶺山那么近,我有點兒事情想去一趟,行不行?”
秦亦眉毛一跳,不動聲色地推開她的手道:“大熱天的膩乎著都是汗,你去嶺山干什么?”
“去采藥啊,嶺山可到處都是寶貝,聽說草藥都不用費力去找,滿地都是。”桑布一下子激動起來,手舞足蹈地說,差點兒坐歪了凳子。
“你自己想走難道我能攔住你不成。”秦亦半撐起身子,盯著桑布的眼睛問。
“你救了我,我自然要跟著你。”桑布認真地說,“我們桑家人最講信譽,我定會把你身上的毒解了。”
自從入宮之后,這是秦亦第一次感覺到,這世上還能有人能不摻雜算計的對她好。望著桑布黑亮的眸子,她忽然覺得鼻子有些發酸,忙掩飾地回頭躺下道:“我們過幾天就要進嶺山,到時候你別叫苦就好。”
而此時,入夜的王府內一片寂靜,除了巡夜的兵士,只有凌擎居里面還有響動,沒有燈光,但是明亮的月光讓院內一覽無余。兩個人在院中石桌旁相對而飲,忽然一人問道:“你說尉遲晞會如何應對?”
“我就不明白你,為什么對那么個小毛孩子那么耿耿于懷,甚至還親自出手試探。”另一人聽聲音是個女子。
“你不懂,他能夠得到云相的支持,可絕不僅僅因為他被惠妃收養這般簡單。”說話之人端起酒杯滿飲一口又說,“好了,你不愛聽我就不說他。那說說我爹這個蠱毒,到底還有沒有的解。”
“沒有的解不正和你的心意。”那女子掩口輕笑,清脆的聲音說的卻是冷酷的話,“自然無解,不然當年那個狗皇帝又怎么會死。”
“無解就好,近些日子看我哥四處尋訪名醫,還弄了個什么香來壓制,似乎還有些成效。”
“這就是你不懂了,這香才是真正的催魂符,若是不用還可能有救,一旦用了,便是大羅金仙下凡也沒奈何了。”
“如此最好,待我成了平王,你就是平王妃了。”男子輕佻地笑著,伸手把女子攬在懷里想要親熱。
女子一個轉身拂開他的手臂,起身站定道:“一個平王妃就想打發我嗎?等你坐上名陽城內那把椅子的時候,我自然就是你的了。”說罷便消失在墻角的陰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