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秦亦還防備著平王世子會不會有進步一的舉動,沒成想那邊卻非常配合的送來腳夫、草藥食物以及其他所需用武,并且請李錚前去挑選帶去西蘿的兵士,竟是半個字都沒提那日的求救。若不是那張字條還在手中,秦亦簡直都要以為是自己在做夢,不過這樣倒也好,反正尉遲晞現在并不想摻和進這樁事情里,兩邊誰都不提自然是最好。
現在的情況詭異的很,似乎兩邊都在急著讓尉遲晞早日啟程,所以準備工作做的極其迅速,不到兩天工夫便全都準備停當。對外聲稱六殿下不耐暑熱,臥床養病,第三天一早,眾人趁著天氣還算涼爽,扮作行商,開始向嶺山山腳行進。
既然是偽裝前進,自然不能再用皇子的儀仗,便換用平王府提早準備的馬車,尉遲晞也扮作個富家公子的模樣,一路行來倒也自在。
尤其令他驚訝不已的是,他本以為嶺中地薄產稀,百姓應該甚為疾苦,不料一路走來竟是片辛勤勞作、豐衣足食的風貌,讓他欣喜不已。甚至還特意停車去與幾個農夫攀談,詢問收成歲入。
但是再度回到車上以后,他便一直板著臉不吭聲。秦亦剛才也是跟了下去,自然知道緣故,與幾個農夫攀談之下,才覺出那些人只知平王、不知圣上,讓人覺得平嶺儼然成為了國中之國的感覺。
她見尉遲晞一直悶悶不樂,只得開口勸解:“殿下不必為此事憂心,嶺中民眾皆是夷人居多,且交通不便,許多人一輩子都沒離開過嶺中這塊地方,對外面之事知之甚少,還屬于未開蒙的民族。在他們心中自然覺得誰替他們做主,誰讓他們過上好日子,誰便是放在心里嘴邊兒稱頌之人。”她隨手拿起蒲扇替尉遲晞扇著,接著道,“更何況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無論是平王還是嶺中百官,俱是圣上的臣子,做出功績自然也是圣上識才施用。”
尉遲晞歪頭瞅著她,半晌才說:“你平日總說你只識得幾個字,我倒是覺得你似乎學識不淺,就這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叫來個舉子都未必說得出。”
秦亦心里大罵,以前那些個穿越來的人,怎么連詩經這么經典的都沒人抄襲啊!不過嘴上還是謙遜地說:“殿下謬贊了,以前在某個孤本上看過類似的話,今天覺得適用便順口說了出來,哪里有什么學識不學識的。”
說是如此,也不知道尉遲晞有沒有相信,他雖說得秦亦一番勸解,臉色卻依舊沒有多少轉晴,半晌才嘆氣道:“其實我是擔心,若有人在嶺中起事……”
這話聽得秦亦一愣,若是嶺中起事,百分之九十應該是平王無疑,她自然不敢說是尉遲晞多慮,只好說些模棱兩可的話來寬慰:“殿下不必過于憂心,自古以來百姓都是最老實本分,只要圣上寬以待民,百姓自然不會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拋家舍業的去起義生事。再者剛才也說過,嶺中多為未開蒙的夷民,烏合之眾難成大事。”
“恩,你說的確有幾分道理。”尉遲晞臉色稍稍好轉,卻還是郁郁道,“希望是我太過多心,不然無論結果如何,受苦的總是百姓。”
桑布一直窩在車廂外間安靜地擺弄九連環,也許是一物克一物,她平日跟秦亦沒大沒小、嘻嘻哈哈的,卻只要遇到尉遲晞,便成了一副乖乖女的模樣。二人說的這些大道理她不懂,也沒興趣,忽然聽到最后這句,忽然探頭進內間問:“殿下,你以后可是要做皇帝的?”
一句話驚得車內另外二人都變了臉色,秦亦忙探身向車外張望,見其余人都立著車廂距離甚遠,這才稍稍放下心來,回頭便沉著臉訓斥道:“放肆,什么話都敢胡說,我看是平日對你太過放縱,倒是害了你也說不定。”
桑布被訓的小嘴一扁,委屈地道:“我只不過是問一句啊!”
“這種話是胡亂問得的嗎?”秦亦打定主意要給她吃個教訓,免得以后在外面亂說惹來禍事,便也起身來到外間,訓斥半晌后罰她晚上不許吃飯。
起初桑布并不以為然,還小小的頂上兩句嘴,直到秦亦跟她講了齊國前陣子,剛剛弒兄篡位的事情過后,這才覺得有些當真。她平素只是有些散漫,卻并不是個驕縱不懂道理的孩子,知道厲害以后自然是連連保證,以后決不胡亂混說皇家的事情。
秦亦見她自己誠心知道錯了,這才作罷,讓她自己在外間好生反省,又回身進了內間。
只見尉遲晞笑著說:“我看你倒是挺有訓人的天賦,先是用身份壓著訓人,而后擺事實講道理地說服,最后再安撫幾句。”
“殿下您還有心情笑我,還不是您讓我不要太拘著她的性子,這才讓她這般不分上下。”秦亦也沒敢揭穿,剛才他不也嚇得一頭冷汗,生怕被什么人聽了去。
“我看她就跟你放肆,每次見到我不都乖得很嘛!”尉遲晞也不跟她糾結,打趣了幾句便聽有人來報,說已經到了嶺山腳下,現在還不到正午,來請示是直接上山還是歇過晌午再啟程。
尉遲晞和秦亦下車一看,果然已經到了嶺山腳下,站在近處才發覺,此處的山脈并非十分高聳,屬于峰谷地帶,又不是十分低洼泥濘,所以便于通行。由于兩側的山峰攔住了北面的冷空氣和南面的颶風,所以谷中綠色植物幾乎不受限制地舒展著,恨不得把每一寸空間全都填滿。放眼望去山谷中高低錯落著各種植物,果然如秦亦先前所想,就等于是徒步穿越熱帶叢林。她詫異地回頭問平王府派來的向導:“這谷中植被茂密,向來定是濕滑不堪,說不定還有澤沼,兇禽猛獸暫且不說,光是這路便是很難通過。”
“這位小哥果然見識不凡,這谷中的確全是泥沼,還有食肉魚,除非變作鳥才能飛過去。”那向導是個五十多歲的精壯老漢,打著綁腿套著個敞懷的布褂,煙袋鍋子從不離手,并不知道秦亦一行人究竟是何來頭,只以為是前去西蘿的商販,雖然覺得帶隊的是個孩童很是不解,但是也并沒有多問。他猛地吸一口煙,倒轉煙袋桿兒往北面的山峰上一指道,“小哥往那里瞧,那半山腰上的,才是咱們翻山的路。”
秦亦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見深淺不一的綠色之中,一條白線隨著山勢的起伏貫穿其中,竟是纏在半山腰上的小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