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4一柸土
王惟一這回才徹底放下心來,回府之后先將這件事告訴了妻子,又道:“你也別再為這件事心煩了。”
清陽公主面上仍有慍色,“可恨那陸家,只怕從琳琳驚馬的時候就在布局了,虧得顧二公子聽到這件事,阻止了康老侯老夫人。”
她竟難得主動地贊了顧鉞一次。
王惟一知她對顧鉞的娘有難解心結,不由從背后摟住妻子,“我跟向蘭清清白白,就是阿娘也沒有那種意思,畢竟向家是讀書人,而王家是武將,文武殊途,我根本沒生過其他心思,而她也看不上我,若不是公主慧眼獨具,知道我是未經雕琢之璞玉,只怕我這一輩子再也沒有出頭之日。這輩子我會人如其名,只做你的惟一。”
饒是兒女成行,清陽公主頭一遭聽丈夫這么火辣辣的告白,也是老臉發燙,嬌嗔道:“那你怎么不早說。”
“我怕你不相信,萬一再指著我的鼻子說我攀附富貴,我受了委屈不要緊,關鍵是怕你自己生氣的時候我又不家里,唯有以行動證明。”
可現在王惟一要去契丹了,雖然不是打仗,但卻是十分兇險的一回。
雖然兩人極有默契的都沒有提這件事,但是那份依依不舍的心情卻是一樣的,清陽公主也極是難得地放下了矜持,“我剛開始聽到的時候確實有些不舒服,覺得自己受了欺騙,可是后來李嬤嬤開導我,說日子都是人自己過出來的。難道我堂堂一個公主還比不過一個普通讀書人家的姑娘不成?”
分別在即兩人一直藏在心里的話也都說了出來,感覺情分反倒更勝往昔,又是午睡時分,時間倒也恰好,兩人依禮敦倫一回。
等到晚上王琳芝過清暉院用膳的時候,清陽公主先問了她今天宴會的情況。
其實也沒有什么好說的,依她本來的意思,她掏銀子將幾個皇子都請過去,讓王慎遠陪著就是了偏生三皇子不買帳,嚷著說她請客自己不到什么,非得讓他的小廝過來叫人。
她只得又請了魏銘姐弟和顧鉞。
本來她之前有些怕顧鉞和魏銘跟這些皇子在一起的時候會不自在,沒打算請他們,但她自己單獨去又不好,想來想去,她略熟一些的姑娘只有魏怡,索性請了魏銘和顧鉞一起過來了。
沒想到幾位皇子見到顧鉞都很熱情,也沒端著架子,大家相處倒也算融洽。
中午吃飯的時候在包間中隔了一個屏風,她和魏怡在里面,一群少年在外面,大家熱熱鬧鬧,席間還請了個唱曲的姑娘,雖然唱些什么大家都不懂,但咿咿呀呀倒也十分好聽,婉轉悠揚,一折三嘆。
王琳芝心里有事,所以也就不怎么活躍,三皇子估計也看到了她不太高興,所以也就沒有鬧騰她,吃完飯就催著二皇子去看斗蛐蛐去了。
清陽公主見女兒興致不高,猜想她可能還記掛著陸家那些糟心事,將她喊到內室去,把昌盛帝的承諾告訴了她。
王琳芝的眼睛酸得厲害,“讓阿爹阿娘費心了。”
除了父母和兄長,再也不會有人肯這般將她放在心上,可她重生了一世,這點小事還要讓他們操心,心里很過意不去。
“你這孩子,怎么突然對阿娘客氣起來?”清陽公主嗔了她一眼,“阿爹和阿娘不為你操心,誰還為你操心?”這天下的父母,無不是想把最好的一切給子女。
“不是客氣,是沒想到阿爹和阿娘這么厲害,女兒絞盡腦汁也想不到的事情,阿爹和阿娘已經做到了。”王琳芝說著,還抱著清陽公主的胳膊往她身上蹭了蹭。
“你還小呢!”清最公主愛憐地摸了摸女兒頭,又幫她理了衣裳,這才拉著她的手出去用膳了。
其實,十一歲已經不小了。
她的姑母王皇后十歲的時候親娘已經去世兩年了,據祖父說,他老人家那時候常年呆在軍營里,家里也就姑母一人操持。
這樣一對比,頓時感覺到有娘的孩子真幸福!
“晚上的主食是冷淘,我親自下的廚。”清陽公主得意洋洋地開口道。
王琳芝但笑不語,王慎遠卻一臉猶豫,“我單吃菜就吃飽了,冷淘就不用了。”
唯有王惟一吩咐道:“那肯定會很好吃,盛一大碗給我!”
下人正準備撈面,清陽公主已經站了起來,“我幫你。”說完又向兒子道:“你不是最愛吃冷淘?阿娘調的拌醬里面放了好多東西,炸花生米、炸黃豆,炒黑芝麻,一起搗碎后拌上油潑的辣子,配菜有鹵牛肉、鹵羊肉,小黃瓜絲、雞絲、蒜茸、葫蘆絲……,配上各種醬,保證你們胃口大開。”
王慎遠:“阿娘忘了我中午也在赴宴,喝了點酒,這會兒根本不餓。”
他馬上要跟著王惟一去契丹了,幾位皇子都借此給他餞行,喝幾杯酒也無所謂,清陽公主安下心來,將拌好的面遞給了丈夫,“你嘗一下,味道如何?”
王惟一接過,扒了一大口,吞咽下去才疑惑地道:“很好,就是有點淡。”
清陽公主掩袖笑了起來,“哎呀,調料里忘了放鹽。”
還好是冷淘,鹽晚點加也沒關系,馬上有下人去將鹽拿來了。
王琳芝突然想起一首時興的詩來:欲得周郎顧,時時誤拂弦。
阿娘比自己想像中還要更愛阿爹,可惜送別那一天百官要代皇帝送別公主和契丹使者,他們一家人無論站在哪里只怕都難以被阿爹看到,阿娘這是以自己的方式和阿爹告別。但愿阿爹能圓滿地完成這次和親任務,早日歸來。
相聚的日子總是過得特別短,不知不覺又到了離別的時候。
王惟一每次外出,清陽公主從來不會去送他,但她會默默地坐在家里,算著丈夫回來的日子,會提前準備好他最愛吃的菜肴。
而這一次,唯一不同的是她給丈夫包了一個小小的包裹,“聽說離家太遠的人,會不適應異鄉的水土,這是我讓人從同州老宅里取的土,你好生帶著,若是不舒服的時候就捏一小撮泡茶喝。”
其實取公府府的土更近,妻子這是變相的告訴他,雖然住在這公府里頭但她也是王家的人吧。王惟一接了過去,小心翼翼地揣在了懷里,神色溫和地朝妻子笑了,“我會盡快趕回來,你放心,沒事的!”
清陽公主也溫婉地笑了起來,“肯定沒事,菩薩給琳琳托過夢,說咱們都是長壽之人。”
“那當然,估計就是會曬成黑炭,回來之后你可別嫌棄我和慎哥兒。”王惟一試圖打破這離別的愁緒,讓自己看起來輕松一些,這樣妻子就不會那般擔心,有妻子在保全女兒自是不成問題。
清陽公主微微地笑,“等你再回來,已經到了明年,我又老了一歲,男人三十一枝花,女人三十豆腐渣,我怎么敢嫌棄于你。”
王惟一細細地打量了妻子一眼,悄聲道;“你和十年前并沒有不同,依舊是我心中最美麗的公主殿下。”
清陽公主赧然地催他,“時間不早了,別晚了。”
他的一言一行不僅代表了自己,更代表了身處中宮的皇后娘娘,不好讓和淑主公和百官久等。
王惟一轉身,大步流星的出了公主府,翻身上馬,囑咐王琳芝,“琳琳送到這兒就行了,不要再到外面去了,當心人多擠著你,就在家里陪著你娘吧。”在他的心中,女兒依然是個孩子,應該還不懂得離愁別緒,“等我和你哥哥回來,帶一大車禮物給你。”
他擔心去的時間太長,女兒會將他給忘了,可又沒別的辦法,唯有許以重禮。
王琳芝高興地點頭,“阿爹千萬不能忘了,哥哥要幫我記著,好玩的好吃的都要!最好能畫幾幅畫回來……”
真是個孩子,不過他仍是一一地應了方策馬而行。
做為父親,他不能陪在女兒身邊,可但凡答應她的事,他一定竭力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