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兵相接,虛虛實實,捕風捉影,所謂上兵伐謀,古今不過如此。
——題記
葉三走后,不到三分鐘,先前那位服務員提著衣裙從屏風后的走廊里快步走過來,因為這里的服務員都是絲緞裹足,所以即使走得快,也悄無聲息的,并不會走出高跟鞋的妖嬈。
“女士,孫總有請,在五號攬月廳。請您隨我來。”服務員雙手扶著腰,對著董小葵行禮。
“嗯。帶路吧。”董小葵漫不經心地說。站起身時,又像是不經意地地掃視了周圍一眼。這才跟著這服務員繞過屏風,往走廊那邊走去。
走廊頂端一整溜,掛的是小方形的宮燈,各色的燈,透過罩子,氤氳在周圍,幻彩的光線,猶如迷人的萬花筒。走廊兩旁木質墻壁,地燈打出單薄的黃暈。董小葵一直往前走,偶爾會看見雕花的門虛掩,但視線瞟進去,卻又是木質的門,關得嚴嚴實實,里面的洞天全在那嚴實的門后。
那服務員領著董小葵來到走廊盡頭,向右拐了彎,有一間房,門洞開,里面的燈光并不明亮。但可看得出門牌上匾額寫著“攬月廳”。
“不是包廂?”董小葵問。
服務員停住腳步,轉過身來回答,說:“回女士的話,攬月廳是小廳,里面有會有歌姬和舞姬的表演,所有能在八重天消費的客人都可以過來看。孫總也在這里。”
原來如此。董小葵“哦”了一聲,示意服務員往前走,穿過那道雕花的大門進去,是一整面繃著上好絲緞面的屏風。屏風那面傳出鐘鼓音樂之聲,時而舒緩,時而繁弦急管齊奏,像是密集的雨點打在芭蕉葉上。
果然是歌舞升平之所,轉過屏風,身著絲縷的婀娜歌姬正在跳舞,讓人乍一看,還以為是跨越時空,誤闖了帝王的宮廷歌舞場。果然是不知今夕何夕的九重天。
董小葵沿著舞場的右邊沿,跟著服務員拾階而上,來到一處噴泉氤氳的包廂,這包廂更像是一個獨立的看臺,桌子是長方形的木桌,也不知是什么質地,桌上一塵不染,旁邊壁上全是黑白灰三色的宮燈,與周圍的氛圍,只有四人的座位,兩兩相對,倒有點像是舊日咖啡廳。
“孫總,董女士到了。”那服務員對著孫冠華九十度鞠躬。
孫冠華身后站著的兩人立馬遞了紅包過去,揮揮手示意這服務員離開。
“孫總,正是公務繁忙,一分一秒都異常寶貴啊,連原本打算空閑的這一小時,都舍不得休息片刻。”董小葵也不等孫冠華說話,徑直在他對面的位置坐下來,一邊說話,一邊抬眉掃了一眼。
孫冠華一件白襯衫有些皺,扣子兩個未扣,略肥胖的身體挪了挪,靠在對面的沙發上,瞧了董小葵一眼,說:“既然董小姐這么明白事理,而且你身上的俠女風范,我向來也是十分的欣賞。那么我也就不拐彎抹角了。”
董小葵點了點頭,做了請的手勢,說:“我向來不懂得人與人之間的爾虞我詐,最喜歡快人快語,孫總這風格,倒是對我脾氣,但說無妨。”
孫冠華聽董小葵這么一說,倒是一下沒說話,蹙著眉頭打量她一番。
董小葵也不介意,對端著服務菜牌來的服務員微微一笑,說:“一杯白水,溫度適中。”
那服務員又問孫冠華:“孫總,您要用些什么?”
“玉露。”孫冠華吐出兩個字,沒有瞧那服務員一眼,一直瞧著董小葵。
原來這人也是剛來這里的。看來這里是臨時安排的地方,指不定剛才躲在哪里窺伺自己的一舉一動呢。那么,他應該是看到自己遇見葉三的全過程。
董小葵靠著沙發椅背,柔軟適中,甚是舒服。她的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再桌上敲擊著,耳畔是古典的絲竹管弦。她安靜地等著孫冠華的出招。
終于,在這種僵持中,孫冠華敗下陣來,清了清嗓子,說:“具體情況,董小姐去昨天榮冠,周秘書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吧?如今的金融市場,投一點錢進去,就等著滿缽滿盆。雖然董小姐很有俠氣,我也十分敬佩,但是在商言商啊。這榮冠也不是我一個人的,所以這筆錢不能按約定進行。何況當年的擔保人李斂楓先生早就沒有跟榮冠合作。董小姐須得立刻還錢。”
董小葵像是聽到很好笑的事情,“撲哧”一笑,然后搖著頭,問:“那么,我問孫總:當初,我弟弟打破的那個宋代官窯的五彩盤子,到底是榮冠的,還是孫總您個人的?”
孫冠華一下子沒有說話,當初雙方都談得很明確,那盤子是他淘來的,他喜歡鼓搗古董。這下子,董小葵一提出來,他一時啞口無言。
“當然,無論是孫總個人的,還是榮冠集團的。我都欠著您的錢,這是事實。如今,聽周秘書的意思,您是讓我在九月之前,將余下的十七萬都還了,對吧?”董小葵也不想繼續糾纏,糾纏下去,再惹上葉三的話,對自己很不利。方才看葉三的舉動,不是個好糊弄的主。再說,就算等一下此岸彼岸送自己回學校,萬一遇見堵車,李莫愁又不近人情得很,都讀到大學三年級了,被人害了,可是得不償失的。所以,她也直截了當地對孫冠華說了。
孫冠華沒想到董小葵會給他臺階下,十分意外地瞧了她一眼,然后呵呵一笑,感嘆一聲,說:“我沒看錯人,董小姐果然有俠氣。那么你親自找我談,肯定不滿意周秘書做的方案。那么,你今天到底要談什么?”
“維持原狀,咱們都高興。”董小葵坐直身子,將桌上那杯水捧在手中,舞場里的舞蹈又換了一支,據說是霓裳羽衣,領舞的女子婀娜多姿,腰肢柔軟。
孫冠華臉一沉,說:“董小姐,這恐怕不行。你弟弟現在應該十八了吧?這事,我當年就讓步了,如今不能再讓了。如果董小姐你實在是得寸進尺,那么也別怪我不客氣。”
董小葵敲了敲水杯,漫不經心地說:“喲,孫總這話,可就傷和氣了。咱們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我想,您還是維持原狀,最好。”
那語氣輕輕柔柔的,但是已經暗含威脅。孫冠華是職場老手,怎么可能看不出董小葵的意圖,立刻不悅地說:“董小姐,我孫冠華在京城說一不二的,一筆也寫不起幾個孫,你覺得你的提議可能嗎?”
“可不能可能,看得是孫總的意思。當然,我也想過,確實是有點讓孫總為難,這樣吧,我們換個折中的方案。”董小葵將那水杯放下,打開手中的提包,從里面拿出一份兒協議來,攤在桌上。
這協議是在咖啡廳時,此岸彼岸列的。董小葵打死也沒想到此岸彼岸居然是讀法律的,當時還扶著肚子笑了好久,說:“你丫的就是一強盜匪類,居然是——,居然是讀法律的——”
“不匪,怎么做律師?老娘以后一定要威震法律界。今天就從你的開始。去吧,打響我威震法律界的第一槍。”此岸彼岸寫著合同,手舞足蹈,讓旁邊桌子的一個男人忍不住笑了。
“這是什么?”孫冠華漫不經心地問,瞧了瞧董小葵遞過來的合同,并沒有拿起來看。
“新的合同方案。我會按照當初的約定一分不少地將錢還給孫總。我也想過,也該在這份兒合約上添上當年沒有的利息部分。這部分,寫得很清楚,我會按每年銀行的最高利率算給你。孫總,這個方案對我們雙方來說,都是最好的。”董小葵一臉笑意,還很好心地從包里掏出一支筆遞過去。這支筆也是此岸彼岸的。她說這支筆是她堂哥在她死活考上了法律系時送的。四年前價值三千多塊,夠做裝逼道具了。
孫冠華一眼掃過來,眉頭一蹙,沒有接那支筆,也沒有看那合約,反而是一下子坐直身子,非常不悅地說:“董小姐,那咱們就把話明說了,如果你不同意我之前給你的方案。那么,我也不跟你將什么情面。陳秘書,你跟董小姐細說。”
“是,孫總。”站在一旁,一直一言不發的陳秘書扭著腰肢走了過來,打開她手中的文件,將合約攤開,嗲著聲說:“董小姐,按照專家鑒定,當年那個盤子實際上價值五十萬,因為給李斂楓先生的面子,還因為孫總欣賞董小姐,所以才免去一半。如今,董小姐逼得孫總一定要實行這份兒合約,我們也是沒有辦法。按照合約內容,除去你償還的部分。你現在需要還四十一萬,日期是后天下午兩點。”
這擺明是訛詐。果然有貓膩。那么這一招就是孫冠華的最后一招,最終目的嗎?董小葵暗自分析不出,打算走一步算一步,于是將陳秘書手中的文件一推,看著孫冠華冷笑,低聲說:“孫總,這合同,我可是沒有簽過,不具備法律效應啊。”
孫冠華斜著往沙發上一靠,一手端了藍色的玉露,啜了一小口,漫不經心地說:“京城,一筆也寫不出幾個孫。法律效應,有沒有。你還不知道?”
“你這是擺明訛我?”董小葵伸手招了服務員過來,拍了一下手,然后攤開。那服務員也不問,只是說:“請女士稍等。”
“游戲規則是怎么回事。董小姐不會那么純潔吧?”孫冠華一臉的無奈樣,從高處俯視下來,經典的狗眼看人低的姿勢。
她自然不會不知道游戲規則的真諦。這世間,所謂的游戲規則從來都是強者制定,對于弱者來說,從來不會平等。即便在別處看不分明這真諦,但是權錢之處,看得尤為清晰。她董小葵看到那些骯臟的不公平,以前還會大驚小怪,但是后來與余姚她們一道去做各種調查,也加上戴余慶多少會說一些,再加上對于歷史的深入了解,她面對所謂的游戲規則,已經淡然處之了。
董小葵沒有立刻說話,而是接過服務員遞過來的熱毛巾,不緊不慢地將指頭一根一根擦干凈,這才緩緩地說:“我勸孫總適可而止,接受我的建議,咱們好說好散。”
“你威脅我?”孫冠華忽然問。
董小葵抬眉瞧他一眼,一副“我就威脅你的,你能怎么樣”的模樣。
“你底細我一清二楚。”孫冠華點了一支煙,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將手中的酒杯往桌上狠狠一放,那酒杯立在那里片刻,然后碎成幾塊。
這舉動無疑是最高威脅。董小葵卻將手抬起來放到宮燈下,專注地看著自己的手指,漫不經心地說:“在京城這地方,丟塊兒磚砸到的都是皇親國戚的。就是天橋下住的那些個,指不定還有七彎八拐的親戚在朝廷呢。孫總怎么就斷定我的底細呢?何況此時此刻,非彼時彼刻。”
這話顯然激動了孫冠華。他立馬坐直身子,很是憤怒地說:“董小葵,你敢威脅我。你跟葉家三少,不過是在等候區說了幾句話,你就妄圖他能照拂你?你別天真了,葉三少是什么人,你也不看看你的姿色。我今天就把話說明白,你立馬還錢。”
董小葵也是怒了,將毛巾往桌上狠狠一扔,很不客氣地說:“孫冠華,你在京城混跡,難道沒人告訴過你:不要輕易得罪人,尤其不要輕易得罪女人。指不定她哪天就靠著哪棵大樹乘涼了。”
“你真囂張,你以為你走得出這九重天?”孫冠華“嗖”一下站起來,旁邊站的兩個男子也是立馬圍攏過來,陳秘書趁勢退走。
說不害怕是假的。她董小葵最多就跟鎮口殺豬的兒子亡命徒一樣地打過,那不過是皮肉傷,而今在這里還真有可能徹底消失。但她必須沉著,于是坐在座位上,淡掃周圍的人一眼,說:“如果我的那棵大樹,讓孫總覺得我不配囂張,不配走出這九重天,那我就任憑你處置。哎,要不,我給您點時間,您去打聽一下,再下定奪,如何?”
董小葵說話的氣場很足,讓孫冠華這只老狐貍也半信半疑,語氣卻是十分鄙視,問:“你在哪里乘涼?”
“這京城,一筆也寫不出幾個‘二’字。孫總,您說呢?”董小葵將水杯一端,往沙發上一坐。她也不明說是“許二”,即使將來被許二逮住質問,她也可以狡辯說是孫冠華自己會錯意的。
孫冠華抿著唇,沒有說話,最終讓對身邊的人揮揮手。那人退下,孫冠華又重新坐回去,讓服務員另上一杯玉露。
董小葵也不是沒擔心,但是想到昨天在錦程北樓,她與許二是吃飯,之前還有許二送她回學校,許二最近老是出沒Q大。孫冠華的人會很敬業地將這些情況報告給他的。沒有既定事實,單憑捕風捉影,妄自猜測,也夠嚇唬他孫冠華一陣子了。
所以,她心到這刻,倒算是輕松了一些。于是端著水杯,扭頭看著舞場中的舞蹈,正是是古代的舞劍,一舉一動行云流水,好像這劍舞還蘊含著悲歡離合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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