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斂楓一說完,也不管眾人的反應,就往車那邊走。也是雙手插袋的動作。也許是因為他身材高大,所以背影有些孤單。
董小葵看著那背影心里空落落的。這許二來之前,他其實一直是很高興的,臉上也多是笑容。可是因為許二的突然出現,他似乎斂起了笑容,雖然臉色平靜,看不到喜怒哀樂。但是那臉色的變化,是任誰都能瞧得出來。何況是過早就懂得察言觀色的董小葵。
到底是這兩人本來有過節,還是因為自己的緣故。董小葵不得而知,但絕對是有自己的因素。所以,她心里橫豎是過意不去。但卻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站在原地瞧著那背影,蹙著眉,不知這情勢該如何才好。
倒是輸得最多云少朗聲喊了一句:“呀,李四,你贏的錢也不要了?就這樣走了。”
“打到我賬上。”李斂楓頭也不回,漫不經心地丟下一句。
云少則是嘖嘖兩聲,提高聲調,喊:“好歹人家絕版幫你逆轉局勢,贏了一票,你小子這就得瑟走了?這可不合咱們的規矩呀。”
這句話卻讓李斂楓停住腳步,然后轉過身來,瞧了董小葵一眼,而后對那云少說:“你輸了,自己看著辦。不過,小葵是自家人,不需要你的規矩來褻瀆。”
他說這話時,又是瞧了瞧董小葵,一臉的云淡風輕,偏偏那眸光幽深得不像話,讓董小葵覺得發怵。
“小葵,好好玩,明天,我帶你去水族館。”李斂楓說這話,唇邊倒是揚了一點淺笑。
董小葵疑心這李斂楓有報復的嫌疑。原本她是作為他的女伴過來的。可是許二來了之后,也不知許二動了什么手腳,這眾人都認定董小葵是他許二的女人。
莫說是李斂楓,就算是她面對這種情況,也會不痛快的。何況李斂楓是世家子弟,怕從小就是眾星捧月長大的,怕是更是不痛快。
之前,董小葵一直覺得歉疚。可是這家伙居然說要帶她去水族館的事,當著這么多人的面,這完全就在扇許二的嘴巴。
而許二這人做事,總是令人覺得恐怖,指不定會把所受的氣撒她身上。這群公子哥不都說許二報復心強,手段恐怖,連戴元慶都抵抗不住么?
董小葵暗自分析,越發覺得李斂楓是故意的。心里一陣鄙視,可面上還是笑著,說:“我就是說說而已,來京城很久了,還沒去瞧過水族館。你工作忙,就別記掛這事了。改天,我跟同學一塊去。”
“嗯。明天我休息,不用擔心。好了,好好玩。我先去忙了。”李斂楓扯出一個笑,比較勉強,然后轉身走了,也沒跟其他人打招呼。
歐陽等人在一旁瞧著他走,那云少說:“這家伙也忒沒禮貌了。以前就是極少說話,成天擺一張臭臉,也知道禮儀,還能笑著去夜總會蕩漾個老鷹捉小雞的。這舒寧走后,他性情大變,幾乎將自己封閉起來,極少言語,我們的聚會也沒有參加。這次,我想他回國了,時間應該沖淡了。[wzdff貼吧團]之前,瞧著他車上帶著絕版,我都在高興。誰知道——”
云少說到這里,不經意地瞧了一眼董小葵,這才繼續感嘆:“我都快瞧不出,這人到底是不是李四了。”
他們又一次提到舒寧。似乎跟李斂楓性格的轉變有著莫大的關系。這舒寧應該是他很在乎的人吧。要不然一走,又怎么會將一個人的性情都改了。
原來每個人心中都有這樣一段悲傷,久而久之,就成為一個印記,印在性格里。這會兒聽到他們提到李斂楓,她心里忽然有些微微的疼痛。
“你才認識這小子啊?從小就仗著他那點略微高點的智商,自大得不得了。他何曾有過禮貌?”歐陽說。
不過,他們說的人是李斂楓嗎?董小葵有些疑心。在她的印象中,李斂楓溫文爾雅,臉上總是有著溫暖的笑,偶爾會幽默,偶爾會孩子氣。抽煙的時候,有些孤單落寞。
從第一次在錦程門口見到,以及到今天早上,都是這樣的,就是方才打牌也是這樣的。
“云少。舒寧的事,你今天已經提了一次了,李四沒有當場發火,已經算你小子走運了。這種揭人傷疤的事,即便是自家兄弟也不能做,平素注意一點,尤其是他。”一直在跟許二說話的陳少倒是突然插話進來,語氣十分嚴肅。
這話讓那云少訕訕一笑,而后說:“今天倒沒注意。大約是早上見到他車上帶著絕版。一時覺得這丫的恢復了。不過看樣子,也沒怎么恢復。”
眾人也沒有說話,倒是歐陽在滿場地派錢給那些個女子。等到董小葵面前的時候,歐陽呵呵一笑,說:“早讓你輸給我,我們三七分賬,你不肯。看吧,這會兒,你是自家人,不得有這規矩。哈哈,你一分沒有。”
董小葵一愣,才陡然明白他們所謂的規矩就是誰贏了,誰給這些鶯鶯燕燕派錢。而李斂楓刻意交代是自家人,不得拿這錢來降低她身份。想到這里,董小葵心里總是暖的。若是許二,會否也是這般顧及?
雖得有這個疑問,但到底沒有去深究,他就當她是鶯鶯燕燕也不奇怪的。董小葵釋然,笑著回答歐陽:“游戲的樂趣在于游戲本身,結果不太重要。”
一說完,又覺得這話耳熟,想來想去,才想起是秋水長歌的原話。那云少卻在旁邊哈哈一笑,說:“怪不得啊。我就說早上聽著絕版說的話,怎么那么耳熟。這下子算是明白了,敢情跟許二是一個調子。之前就橫豎沒想出來,這下子算是明白了。果然是一家子的,說話都這么相像。”
歐陽給那些鶯鶯燕燕一人派了個紅包,也在一旁笑。連那林少也湊了過來,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瞧著董小葵,無比誠摯地說:“小葵,你想知道許二什么,你問我,我都告訴你。”
那樣子讓董小葵撲哧一笑,轉過臉去瞧許二,恰巧他坐了過來,就在近旁,神色雖然波瀾不驚,但是眼神比平素里柔和。
他問:“丫頭,早上說啥了?看這云少蕩漾的。”
能說啥?不就是批云少那句“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車貴車賤,得看什么人開”么。[wzdff貼吧團]不過,說這話的時候,不知那人跟李斂楓認識。如今知道不僅認識李斂楓,還認識許二,便是橫豎說不出來,于是一臉平靜地說:“我只是瞧著云少的容顏,忽然有了復習古文的沖動。所以,就背了兩句古文。”
許二一聽,大約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不在多問。只是一貫清冷的臉上,倒是浮上幾絲笑意,說:“我倒不知這家伙的容顏還有這功效。看來,云家老爺子不扔你去大學做古文教授,倒真是屈才了。”
“得了。我不得不承認這是絕版了。不管是許家的,還是李家的。”云少嘖嘖地說,起身說要去屋里吃東西,這便是摟著婀娜妖冶的女子往屋里走,一邊走一邊說:“來,給爺背一句‘曉看紅濕處’聽聽。”
那女子捂著嘴,嬌嗔一聲,說:“討厭。”
眾人一聽,哈哈大笑,陳少打趣許二,說:“許二,你的古文造詣最深了。可不得云少這境界。他不喜歡古詩詞,可是知道的,全給毀了。”
這云少果然是人才,好好一句詩,給這人這么一鬧,境界全出啊。董小葵起先也覺得那句詩說的不對勁兒,再看那女子的表現,也是知道大意。心里只道這些不知民間疾苦的公子哥,果然是無聊之極。
安然地坐在椅子上,風中有海的氣息。一群人又是說笑,她不由得偷偷瞧了一下許二,他一貫清冷的臉上,略帶著笑意,倒是很放松,這樣的許二倒是比平素里生動。
許二忽然換了個姿勢,董小葵嚇了一跳,覺得他會看過來。于是忙收了視線,慌亂中將視線落在許二的手上,他的手指很修長,骨節分明,很好看。
忽然,那只手伸過來,一下子抓著她的手,董小葵一愣,抬眉瞧他。他的神色又是那種波瀾不驚的清冷,說:“走吧,去吃些東西,下午陪你去釣魚。”
他一邊說,一邊拉起董小葵往屋內走,速度并不快,像是老夫老妻吃完飯后,在園子里散步。眾人倒是沒有反應,都自顧自地說話。
許二就這樣拉著她的手,十指相扣。他掌中倒是有厚繭,上一次是另一只手,倒是沒有發現,這次似乎很明顯。這倒是奇怪了,養尊處優的公子哥手掌上有厚繭。
大約是長時間做某種訓練所致吧。怪不得上一次綁她時,身手那么好,身形那么快。不過,這些權貴之家的子弟總是會接受各種各樣的訓練的。文武雙全的教育應該都是有的。
那么,這男人呢?也便是接受過那些教育的吧。只是,他到底跟別人不同,身上總是有著無數的謎,像是一口幽深的井,神秘而安靜。董小葵暗自想,便是一并到了屋里。早有專門的廚師將飯菜做好了,餐具精美,食物也是精致,可惜有許多冷盤,她不愛吃。于是只是吃了一點點,便說不吃。
許二也不勉強,一群人吃了飯,又隨意說話,便是去釣魚。這釣魚是出海的。
上船之前,許二叫住了董小葵,讓人給了一杯溫開水,低聲問:“暈船的話,我讓人取藥來。這回是許久沒來了,也不好不去。”
董小葵搖搖頭,說:“不暈,只是不會游泳,有些發怵。”
她一說完也是愣了一下,怎么就說了出來?她向來不跟任何人說自己怕什么。即便是跟陳佳川在一起那么久,也沒說過我怕什么的。
許二眸光一斂,瞧著她。橫斜里一下子坐過來一個人,正是那胖胖的林少,他哈哈一笑,說:“小葵別怕,就是龍王爺請你去做客,許少都會把你搶回來的。這丫的游泳技術,沒的說。”
這廝游泳技術很好?董小葵轉臉瞧他,這人也不說話,只是瞧了瞧董小葵,神色略微得意,而后站起身,說:“走吧,別怕。”
一群人上了游艇,鶯鶯燕燕早就換裝了。只有董小葵還是一身的休閑裝束,被許二扔了一頂帽子。兩人在船頭上坐著。
暖陽,和風。寬闊的大海,遠處是團團白云,還有白云間偶爾露出的一方藍天。兩人都沒有說話,就這樣并排坐著。
這樣的感覺其實很好,就像是世界這么大,而我卻知道你在我身邊一樣踏實。風吹著,有些昏昏然的醉。微微側過臉,瞧了瞧許二。他只是瞧著遠處,神情安寧,若有所思。
忽然,有人在說:“瞧許二和絕版那作派,還跟小學生郊游一樣。就差沒唱‘讓我們蕩起雙槳’了。”
這話一出,眾人哈哈大笑,立馬有人說:“哥,親哥,求你了,你這又算是毀了一代純潔的名歌了。”
眾人又是一陣笑,歐陽斜靠在椅子上,說:“別,你們這群蕩漾的人,打擾我思路。”
“就你那棋藝,就是給你坐禪,你也贏不了陳少。”林少在一旁說。
許二這下倒是懶懶地瞧他們一眼,漫不經心地說了一句:“真不知你們是來釣魚的,還是來的。”
?哪門子的?這群男人雖然帶著鶯鶯燕燕,時不時也是捏一下腰,摸一下臉的,到底是在下棋。這許二真是語出驚人。
果然,這群人里有人反對,說:“今天,只有你是來的。”
許二也不說話,繼續在一旁閉目假寐,倒是讓董小葵有些尷尬,也只得無視云少說她。一干人等倒是會找地方釣魚,那地點倒是不錯,看來這些人都是深諳釣魚,漁具也是極好,工具一應齊全,該有的魚餌全都有。
不過,許二還真是說對了。一伙人根本就不是來釣魚的,垂了魚竿在那里,開頭還說比一下誰能釣上魚來。后來連魚竿也不管了。一并就在一旁自顧自的談話,嬌笑的。
陳少和歐陽從國際象棋到中國象棋,再到圍棋,都是輸得一塌糊涂。觀戰的林少說:“要說贏陳少,怕的只有許二了。”
在一旁曬太陽的許二,也不說話,當作沒聽到林少的話。一干人等更是驚訝,說:“許二,你還是棋藝精湛?”
“不然咧?”許二斜瞟了眾人一眼。
林少笑著說:“若是他,陳少還真是不用比了。”
“這么兇險?我倒是要跟許二比比了。來吧,許二,一局。”陳少說,看樣子是被人激將法了。
許二瞧瞧他,說:“圍棋花時間,懶得,沒空。中國象棋吧。小葵,你會么?”
董小葵正在密切注視魚竿,一聽提到她,立馬說:“只知道怎么走。”
其實,她中國象棋的棋藝還不錯。從很小開始,爸爸就喜歡跟對門的周叔叔下象棋,董小葵就在一旁觀戰,等她稍微大了一點,爸爸教她。有段時間,父女倆每天吃完晚飯,就在天井花臺旁的石桌邊坐著,對殺幾局,一開始,自然是董小葵落于下風,后來竟然可以旗鼓相當。
爸爸樂呵呵地說:“小葵就是聰明。”
那時,她多么驕傲,一直努力學棋,后來又學了圍棋,國際象棋。只是爸爸不在了,每次回家看到長滿苔蘚的石桌子。心里總是莫名難過,空落落的。
“嗯,能走就行。我懶得動,你過去走。我指導,殺他一局。”許二還是坐在原地沒有挪動的意思,與棋局隔著一段距離。
董小葵也不得不承認這話太狂了。所以,周圍一干人都群體鄙視許二。
“許二,你這也太看不起人了吧?”陳少也問。
許二不以為然,半垂著眸子,說:“要不然,讓小葵跟你下一局好了。”
這話更是赤果果的鄙視,一直很持重的陳少也不由得說了一句:“靠,許二,你丫的。你當年秒殺你們學校第一棋手,不就是全校的美女都去當你的拉拉隊,一窩子的鶯鶯燕燕在桌子旁邊喊‘小公子加油’,還威脅對方啥的,把第一棋手給嚇退的么?你丫的。別以為我不知道,還在這里裝逼。”
董小葵一聽,暗想:呀,這人年少時那么的風光啊。不過,這家伙看長相只能算周正,身材,嗯,其實似乎還不錯。一窩子的鶯鶯燕燕,全校的美女都去加油。這個如果不是夸張手法。那么,只能說這家伙年少時,也是一紈绔子弟,靠著顯赫家世罷了。怪不得那些人要說他當年也是“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的主。
“唔,本公子的境界豈是凡夫俗子可以領略的。”許二還是懶懶的,像是一只溫馴的豹子斜倚在椅子上。然后,他吩咐小葵:“小葵,乖一點,去讓這自不量力的人死心,我們好安心釣魚。”
“嗯。”董小葵放下魚竿,便是走過去。云少枕著美女的腿,在一旁問:“絕版,你不會其實也是下中國象棋的高手吧?”
“不會。我只是知道怎么走。”董小葵一臉無辜地說。
云少卻是十分同情陳少,翻了個身,說:“陳老三,你要注意了。這一家子都是這個調調,知道怎么走。這句話,很詭異。”
這云少倒是上道了。董小葵一笑,沒有回答,端坐著,開始擺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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