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篤篤篤……”
突兀的敲門聲在靜謐的夜里格外清晰。
鵑兒豎耳傾聽，屋里的哭聲似乎停了下來。
“篤篤篤……”
見屋子里沒有其他的動靜，鵑兒又抬手輕敲了門。
終于，窸窸窣窣的聲音響了起來，像是在穿衣裳。
鵑兒耐心地等了一會，果然見門縫中有黑影緩緩靠近，緊接著是拉動門栓的身影，隨后吱呀一聲，門開了。
鵑兒借著燭光定睛看去，來開門的正是一臉憔悴的趙媽媽。
她一頭黑發胡亂披散著，眼睛紅腫，臉色蒼白，嘴唇干裂好似許久都不曾碰過水了。
鵑兒有些吃驚，眼前形狀狼狽的婦人和早上的趙媽媽簡直判若兩人。
趙媽媽睜著一雙死水般沉寂的眼睛看向鵑兒，仿佛對鵑兒的來意毫無興趣。
鵑兒見狀也不啰嗦，直接從懷里掏出金豆兒的長命鎖，遞到了趙媽媽面前。
隨著鵑兒的動作，趙媽媽目光輕移，落在了銀色的精巧長命鎖上。
突然，如一潭死水驟然投進一塊石頭，趙媽媽猛地向前一沖，鵑兒甚至還沒反應過來，長命鎖已經到了趙媽媽的手中。
她仔細端詳撫摸著長命鎖，仿佛這是世上獨一無二的珍寶，眼里簌簌就滾下淚來。
“趙媽媽……”
鵑兒正要說明來意，趙媽媽就像餓狼撲食一般，猙獰地抓住鵑兒的肩膀，嘶吼著說道：“你這是從哪來的！”
鵑兒心中一急，忙左右看了，只見四周靜悄悄的，并無動靜，這才松了一口氣。
“趙媽媽，我家小姐有請。”
趙媽媽一愣，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媽媽難道不想知道豆兒姐姐如何了？”
鵑兒只這一句，瞬間把住了趙媽媽的命門。
她毫不猶豫地點了頭，“我隨你去。”
鵑兒向趙媽媽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率先走在了前面。
趙媽媽看了看手中的長命鎖，追上了鵑兒的腳步。
夜已深了，寒風蕭蕭，鵑兒不禁攏了攏身上的襖子。
她眼角去看趙媽媽，見她不過披著一件外衣，卻仿佛絲毫不覺寒冷，甚至因為心焦，額頭已經綴滿了細密的汗珠。
二人七拐八繞，趙媽媽瞥見眼前的光亮，抬頭看去，不由心中一震，果然是夏荷院。
鵑兒領著趙媽媽從偏門進了院中，躡手躡腳地走過門房，避開了所有燈火，這才到了主屋。
秀云在屋中久候，聽得窸窣的腳步聲，忙開了門，見鵑兒領著趙媽媽正向她走來。
秀云心中一喜，壓低了嗓音對沈陵容說道：“小姐，鵑兒回來了。”
沈陵容放下手中的書卷，好整以暇地換了個坐姿，就見一臉急切的趙媽媽跟著鵑兒走了進來。
沈陵容還未發話，趙媽媽已經撲通跪了下來。
“姑娘，求姑娘告訴奴婢，豆兒如今怎么樣了。”
她聲音發顫，幾乎整個人都匍匐在了地上。
沈陵容也不賣關子，直截了當地說道：“別急，我已經將人救了下來。”
趙媽媽身子一顫，似是肩膀上有千斤重的擔子卸了下來。
“多謝姑娘，多謝姑娘。”磕頭如搗蒜似地，砰砰作響。
沈陵容抬手示意，秀云和鵑兒點了點頭，一左一右將趙媽媽扶了起來。
趙媽媽蒼白的臉上淚痕遍布，期盼地看向沈陵容。
“姑娘，豆兒她……沒受什么委屈吧。”
趙媽媽這話說得委婉，沈陵容卻聽懂了。
她搖了搖頭，“金豆兒前腳剛進去，后腳便被救了出來。”
趙媽媽臉上閃過一絲慶幸，真心實意地說道：“多謝姑娘救命之恩。”
沈陵容眉眼清亮地望著趙媽媽，“如今金豆兒孤身一人在外，只怕趙媽媽也不能放心吧。”
趙媽媽眉眼低垂，濃濃的擔憂與失落藏都藏不住。
“現下這情況，豆兒是絕不可能回來了。”
沈陵容美目輕挑，清麗的笑容似一片輕柔的云，“金豆兒不能回來，那趙媽媽就不能去尋她嗎？”
趙媽媽不假思索地搖了搖頭，“姑娘，我們都是簽了身契的，連命都不是我們自己的，哪能說走就走。”
沈陵容輕笑一聲，眸光燦若星辰，“若我能幫你要回身契，脫離奴籍呢？”
趙媽媽渾身一震，“這不可能！”
沈陵容突然站了起來，嬌小的身軀生出一股凌人的氣勢。
“白氏為爭寵狠心弒子，這件事若是捅到我爹爹跟前，你覺得白氏還有什么資格做這沈府的女主人？”
趙媽媽的臉色唰的一下白了，她不可置信地后退一步，驚駭地望向沈陵容。
“姑娘，您怎么知道？”
沈陵容嘴角一勾，卻沒有回答趙媽媽的問題，反而拋出了更大的誘惑。
“脫離了奴籍，金豆兒便可找一戶清清白白的好人家相夫教子，趙媽媽你也可以含飴弄孫，安享天倫，這樣的日子不好嗎？”
趙媽媽猶疑不定地看向沈陵容，她實在沒想到事情會走到這一步。
姑娘的意圖非常明顯，她需要自己在關鍵時刻出來作證。
可是，這樣真的可以扳倒夫人嗎？以老爺對夫人的寵愛，她實在擔憂，若一擊不成，等待她的便是萬劫不復。
“趙媽媽，你應該不知道，被自己最信任的人背叛是什么滋味吧？”沈陵容突然幽幽說道。
趙媽媽轉頭看去，驚奇地發現，在昏黃燈光的映照下，沈陵容這樣年輕而綺麗的容貌下仿佛隱藏著入骨的寂寥與沉痛。
“被最信任的人背叛，就好像被自己的血噎死一樣，從來沒想過，卻實實在在地發生了。這種傷害，你覺得可以輕易原諒嗎？”
趙媽媽被沈陵容問得一噎。
實在是沈陵容形容得太過真實，好似親身經歷過一般，趙媽媽不禁相信了幾分，在心中開始權衡利弊起來。
畢竟，沈陵容提出的條件實在太誘人了。
“姑娘，您有把握嗎？”
良久，趙媽媽顫顫地問出了這么一句話。
沈陵容眼睛微微一瞇，不急不緩的說道：“趙媽媽，你還記得孫媽媽嗎？她還活著。”
“孫媽媽？”
趙媽媽的眼里閃過一絲疑惑。
她還活著？這話的意思，難道這個人原本應該死了不成？
孫……孫……孫！
突然，如平地一聲驚雷在趙媽媽的耳旁炸開，她控制不住地張大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