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歸矣

第八十七章 自投羅網

第八十七章自投羅網

“多謝你。”李巖低低謝了句,蘇嬤嬤挪了挪,離李巖近些,“大小姐,還有點事,得跟您說說。頭一件,就是這個院子的事,這院子,是李家數得著的上好院落。”

蘇嬤嬤頓了頓,李巖脫口問道:“這院子有什么……”

“我就說,大小姐是個聰明人。這院子,是小李相國的女兒李三小姐住過的,前朝末帝國亡,李家敗落時,那位三小姐帶著七八個近身侍候的丫頭,關了門,死在了這院子里。”蘇嬤嬤只含糊說死在了院子里,沒敢直說就死在她們現在呆的這五間上房里。

“那位三小姐是個烈性子,聽說是她先殺了幾個丫頭,再自己抹的脖子。唉,說起來,當年李家那場劫難,死了不少人,可自殺的,除了小李相國,就只有這位三小姐,也怪不得當初小李相國最疼這位三小姐。”蘇嬤嬤慢慢捻著手里的佛珠,這些閑話她不想說,可又不得不說。

“后來沒人住,是不是這院子里鬧過鬼什么的?”李巖極其明了的問了句,蘇嬤嬤下意識的瞄了眼四周,點了點頭,“令祖后來讓人把這間院子重新修整布置,說是要讀書用,后來也沒搬進來。”

李巖轉頭打量著四周,鬼神之道,從前她是一點也不相信的,現在,她有點兒說不清了……

“大小姐也別多擔心,一來這院子里人多,二來,總是邪不勝正。”蘇嬤嬤看著四下打量的李巖,有點兒不著邊際的勸道。

“我不怕這個。”李巖應了一句,“嬤嬤,我讀書少見識少,您說,我以后能有什么出路?”

蘇嬤嬤被她問的一怔,“大小姐這話?我沒大聽懂,大小姐說的出路,是在這府里?還是府外的?”

“外面。”李巖看著蘇嬤嬤。

“那就是嫁人?”蘇嬤嬤象是松了口氣,“大小姐是擔心眼前這樣的情形,難嫁到好人家?”

“不是。”李巖斟酌著怎么說,“我這樣的身份,就是突然扎進這府里一根刺,她們難受,我也很難受,這個刺化是化不掉的,只能撥掉,要是撥掉,我能往哪兒去?除了嫁人,有別的出路沒有?”

“大小姐既然能明白到這份上,必定是走投無路,才回來的。在外地沒出路,在京城,能有什么出路?好在大小姐年紀不小了,過了年趕緊定下人家,趕在明年就嫁過去,嫁過去就好了,那就是自己家了。”蘇嬤嬤有幾分困惑的安慰李巖,她既然想的這么明白,怎么還問這樣的話?

李巖啞口,好一會兒才勉強問道:“那出家呢?出家人忌諱多嗎?有沒有帶發修行的?”

“大小姐。”蘇嬤嬤失笑,“大家姑娘,除非生了什么大病,經了什么大變,不然哪有出家修行的?再說,大小姐這樣的情形,你要是出了家,世人得怎么說陳老夫人?說這李家?怎么可能讓你出家?”

蘇嬤嬤看著緊擰眉頭的李巖,心里的困惑更濃,“大小姐有什么不好說的隱情?大小姐這些打算,有些與眾不同。”

“沒什么,”李巖立刻意識到自己過于與眾不同了,“我一直跟著舅舅四處走動做生意,一想著以后只能拘在這四方小院里哪兒也去不了,有點難受。”

蘇嬤嬤暗暗松了口氣,笑起來,“這話也是。我們府里有個婆子,她娘死的時候她才兩歲多,她爹是府里的信差,疼孩子,就背著她滿天下的送信,后來這婆子長大嫁了人,也就在家里住了不到兩年,就難受的病倒了,說一天天的,跟坐牢一樣。”

“我也差不多。”李巖有幾分感激,這位蘇嬤嬤,這份體貼周到,實在讓人感動。

“大小姐是個明白人,我就有一說一。這天底下的女人,九成九都是在這后院一畝三分地里活一輩子的,不過,也有例外,比如長公主,十八九歲的時候,說天底下沒有她想嫁的男人,說不嫁,就不嫁了,封了永樂長公主,開府建衙,儀同親王,跟著太后參贊政務,誰敢說個不字?后來太宗皇帝山陵崩,長公主陪著長沙王就國,看著長沙王平平安安長大,成親生子,凈做男人做的事。”

蘇嬤嬤一臉笑意看著李巖,“這皇家公主多的是,象長公主這樣的可不多,這是人家有本事,不管男人女人,沒本事,有本事,有大本事,可大不一樣。”

“我懂了。”李巖這三個字說的有些有氣無力,她可沒有這樣的本事,沒本事,那就別想太多了。

蘇嬤嬤又說了幾句話,告退出去,李巖歪在榻上,怔怔的出了一會兒神,閉上了眼睛,玉樹進來,輕手輕腳拿了床薄被過來,給她蓋在身上。

“玉樹。”

“嗯?”玉樹忙應了一聲,李巖眼睛沒睜開,“我覺得,咱們到這李家,好象是自投羅網,進了這網,再要出去……好象出不去了……”

離李家不遠的裴府里,裴清端坐在長案后,一邊運筆流暢的寫著什么,一邊聽管事回事:“李府那邊……安置在玉曇院,沒什么動靜,說是明天開祠堂……宮里,長公主剛散早朝就進了宮,聽說是皇上召見,一直到未初才出來……巳正前后,吳皇后遣內侍往陳府送了趟東西,象是盆山茶……午正,大皇子帶著二皇子到廣德樓吃了飯,出來去了南城瓦子看戲,剛看了一出,吳皇后派人傳召,兩人就回去了。”

“看戲?看的什么戲?”裴清手里的筆停了,看著管事問道。

“回爺,是姚家班子演的鍘判官。”管事急忙答道。

裴清喔了一聲,轉頭看著垂手侍立在長案一頭的孫容,“倒是誠心誠意。”

“可不是,鍘判官這出戲熱鬧得很,小孩子沒有不喜歡的。”孫容欠身笑道。

裴清站起來,揮了揮,管事忙垂手退出,裴清背著手走到窗前,推開窗戶,看著外面蕭條的枯藤枯樹,好一會兒,低低嘆了口氣,“已經太平了三十多年了,大約這太平,又要到頭了。”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