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結束了和宣適在帕多瓦的“同居”,聶廣義已經很久都沒有睜開眼睛,就被人間的煙火氣包圍了。
好懷念!
聶廣義略微有些半夢半醒的驚喜。
回國的那陣子,宣適也有給他做過吃的。
但次數寥寥無幾。
還得把油炸秦檜那種“宋代名小吃”也算上。
好氣人!
不能就這么算了,得把不講道義不顧兄弟死活的人往死里使喚。
“渴死了……”聶廣義閉著眼睛伸了個懶腰,說道:“小適子,快給你廣義哥哥倒杯水。”
抬手向兩邊伸展的動作,把聶廣義上半身的線條,展露了一個淋漓盡致。
八塊腹肌,都隨著這個動作的拉伸效果,排列地更加整齊。
話音剛落,懶洋洋睜開眼睛的聶廣義看到了在負一層開放式的廚房做飯的人是宗極。
眼睛的余光在同一時間掃到了自己的身體。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全身上下,只有一塊遠低于溫飽標準的極簡主義布料。
僅一眼。
聶廣義猛地一下就清醒了。
他如遭雷擊地回到了房間。
關門的聲音之大,好像這個事務所的門根本不花他的錢。
被喊做“小適子”的宗極大哥,都已經拿好了水壺準備給自己的兄弟倒水了。
聽到重重的關門聲,一時間不知道還要不要繼續。
夢心之和聶天勤也在廚房邊上。
兩人所在的位置比較偏,不在聶廣義第一眼就能看到的角度。
反過來,夢心之和聶天勤都能清清楚楚地聽到聶廣義的聲音,并看到他往廚房這邊走。
如果不是聶廣義自己反應足夠快,最多再過一秒鐘,聶教授就會勸他回去穿衣服。
有女孩子在的地方,這么著一大清早跑出來,成何體統?
當著人女孩子和女孩爸爸的面這么隨意暴露,怎么都不可能給人留下一個好印象。
平日里,大頭明明不是這樣的。
誤會一旦產生,解決起來麻煩就大了。
想想他們錯過的十四年,除了不可原諒的事實,也有很多是可以早點解釋清楚的。
對待誤會最好的方式,是直接不給誤會產生的可能性。
這是夢心之兩個小時之內,第二次見證聶廣義的八塊腹肌了。
和上一次的大大方方相比,這一次的驚慌失措反倒顯得有些刻意。
如果聶廣義是介意被她看,那么上一次就應該是這個反應。
和上一次相比,這一次只多了爸爸一個人。
夢心之瞬間就抓住了聶廣義的反常,并對此做出了分析。
表面上,聶廣義是個很陽剛的男性。
實際上,她得把聶廣義完完全全當成一個姐妹。
夢心之感受到了某種危機。
從模糊到清晰。
這種危機來自于聶廣義對她爸爸的虎視眈眈。
什么一見如故,什么好兄弟,什么幫兄弟照顧在歐洲留學的女兒,全部都是借口。
明明是被爸爸的顏值給吸引了,開始想入非非、曲線救國……
夢心之一點都不介意身邊人的取向,但如果有人一見到自己的爸爸就開始男為悅己者容,就另當別論。
爸爸的魅力為什么越來越大了,為什么誰都想要和她搶爸爸。
宗意和媽媽搶一搶也就算了,莫名其妙來個男的算什么?
聶廣義完全沒想過夢心之會有這么豐富多彩的心路歷程。
聶廣義恢復單身才兩年。
可他是從結婚的第一個月,就發現自己和廖思佳從性格到三觀都不合。
算上持續努力的那七年,他真的覺得人世間最幸福的事情,就是可以安安靜靜地一個人,孤獨終老。
離婚以后,聶廣義有意無意地給自己設置了很多莫須有的人設。
他的目的是讓女孩子對他敬而遠之。
都說女追男隔層紗,聶廣義不希望再來第二個廖思佳。
婚姻真的太難了,如果可以,他寧愿參加十次高考,每次都必須答對最后一道大題的最后一問。
莫須有的人設,在不恰當的時間,開始逐一發酵。
聶教授可以透過十四年的隔閡,看到最真實的他。
宗極和夢心之自然是沒有這樣的可能。
聶廣義回房間待了足足有十五分鐘,雙人房的門才重新被打開。
此時的聶廣義煥然一新。
他穿戴整齊,每一根頭發絲都有精準的位置。
回歸到了日常一絲不茍的模樣。
聶廣義慢慢悠悠地走了出來,不慌不忙地和在廚房的三個人打招呼:“你們都在啊。”
風度翩翩、禮貌有加。
風輕云淡地好像先前的缺布料驚慌根本就沒有發生過。
被打招呼的三個人,各自有著不同的心思。
聶教授很是欣慰,心道終于知道在女孩子面前注意形象。
宗極有點無語,心道要不要在早飯的時間穿得這么正式。
夢心之警鈴大作,心道可得把帥氣無邊的爸爸給看緊了。
看到兒子朝自己走過來,聶天勤問:“怎么沒再多睡一會兒?”
“睡不太安穩。”聶廣義回應。
宗極也表達了一下關心:“是不是我們在這兒做飯吵到你了?”
“沒有呢,我是夢見好吃的,把自己給饞醒了。”聶廣義湊到宗極旁邊,他長得高,離得又近,那身高差,怎么看怎么像韓劇女主角在做早飯的時候,剛剛起床的男主走到背后很曖昧的問女主親愛的,你在做什么?
夢心之還是第一次在生活中遇到性別和取向一致的人。
有些不知道這個群體的人,平日里都是怎么勾搭直男的。
緊接著,夢心之就聽到聶廣義開口說話。
“宗極大哥,你做的什么?”
“炊飯。”宗極回答。
聶廣義的問題是很正常的,宗極的回答也很正常,夢心之卻因為各種各樣的腦補,整個人都開始毛骨悚然。
她很愿意看男男,嗑男男CP,卻永遠不想嗑到自己爸爸頭上。
“炊飯不就是做飯嗎?”聶廣義有些不開心:“宗極大哥,你是不是想效仿顏淵,背著孔夫子偷吃?”
聶廣義的不開心源自他的吃貨基因。
看在夢心之眼里,卻多出了幾分撒嬌的意味。
人是一定不能有先入為主的觀念的,不然見到什么都歪。
“偷吃?我一個做飯的人,可不就得自己先嘗嘗味道?怎么還上升到孔圣人的高度了?”宗極笑了笑:“你也不怕捧得有多高摔得就有多狠。”
這話從頭到尾也沒什么問題。
卻是夢心之長這么大第一次覺得爸爸的笑容刺眼。
刺眼的當然不是這個笑容本身,而是笑容綻放的對象。
夢心之:“爸爸,聶先生應該是在說顏淵炊飯的故事。”
宗極:“哦,是在說顏回攫食的典故啊,這是不是阿心二模時候的一道多選題?當時你還給爸爸看了原文是不是?爸爸有點忘了了。”
夢心之:“顏淵炊飯,塵落甑中,欲置之則不清,投地則棄鈑,掇而食之。孔子望見,以為竊食。題目是問這個說明了什么。選項是①對事物的認識受人的立場的影響,②意識能夠創造幻想世界,③意識活動具有自覺選擇性,④環境改變必須引起思想變化。”
夢心之看了看一出房門就直奔宗極身邊的聶廣義。
眼神之中,帶了點探尋和戒備。
夢心之忽然有點理解,宗意見到她和男生在一起的時候,為什么總會全程戒備。
夢心之不希望聶廣義和爸爸有太多的互動。
她走過來,硬生生地“插隊”到了宗極和聶廣義的中間。
只有把這兩個人隔開了,她才不會渾身不自在。
這種感覺很奇怪,奇怪到夢心之壓根都說不上來是為什么。
聶廣義將夢心之的異樣盡收眼底,并且理解成了對他知識儲備的的挑釁,直接開啟了注解模式:
“這道題的正確答案是選①③。”
“這幾句話的意思,也很簡單。”
“顏淵饒火做飯,不小心把灰塵掉到飯甑里。”
“甑(zèng)是青銅器,是青銅蒸鍋甗(yǎn)的上半部分,是放所蒸之物的。”
“下半部分放水的器皿叫鬲(lì),甑與鬲之間放置有帶孔的銅箅(bì)。”
“一直到現在,放在鍋里蒸東西的那個圓圓的都是洞洞的籠屜還是有很多地方是叫箅子的。”
“青銅蒸鍋甗誕生之初是一體成型的,是后來技術成熟了,才分成甑和鬲,并且把箅放在中間,既升級了功能,又方便使用。”
完全不會做飯的聶廣義,頭頭是道地分析了一大通青銅器才回到正題:
“臟東西已經掉到甑里面去了,放著不管吧,整鍋飯都不干凈,直接倒掉吧,又太糟蹋,顏回想來想去,就把沾了灰塵的飯拿出來,挑了里面干凈的吃掉。孔夫子遠遠地看見了,就以為他的弟子在偷吃。”
回答完畢,聶廣義回敬了夢心之一個極盡挑釁的眼神。
和夢心之先前的那種微弱到根本就不能稱之為挑釁的戒備相比,可謂跌宕昭彰。
聶天勤有點搞不明白,兒子這突如其來的劍拔弩張究竟從何而來。
老父親想要緩和一下氣氛,直接問了聶廣義一大堆問題:“顏回不是孔圣人最信任的弟子嗎?怎么還會他懷疑呢?孔夫子有三千弟子,顏回更是孔門十哲之一,七十二賢之首,也不至于淪落到要吃掉進了臟東西的飯吧?”
聶天勤并非不知道這些問題的答案,他只是想給兒子創造一點機會。
聶廣義完全沒有意識到老父親的動機,他一句話不說,就那么直勾勾地看著夢心之。
“廣義,爸爸問你問題呢?”聶天勤看著都替兒子著急。
聶廣義懶洋洋地抬了抬下巴:“這不到人姑娘的最擅長的領域了嗎?她妹妹可是整天把姐姐誒是文物和博物館專業的掛在嘴邊。”
那語氣,那態度,別說人一個姑娘,就連他這個老父親都看不下去。
不知道的,還以為夢心之欠了他大幾百萬。
夢心之笑而不語。
聶廣義針對她就最好了,再針對幾下,看看把她寵到天上的爸爸還愿不愿意和他說話。
夢心之第一次對爸爸有了錯誤的預判。
“阿心,聶教授問你話呢。”
宗極在做飯,看不到聶廣義和夢心之之間的劍拔弩張,也不知道聶天勤在打圓場,他只覺得夢心之應該要回答老人家的問題,算是基本的禮貌。
沒等夢心之開口,宗極自己就先把話接上了:“聶教授,這個故事開頭是這樣的,孔子周游列國,到了陳國和蔡國之前,好像是連野菜湯都沒得喝,更不要說米了,所以顏淵的這甑飯才彌足珍貴。是這樣沒錯吧,阿心?”
夢心之對爸爸,向來是有問必答的:“是的爸爸,孔子窮乎陳蔡之間,藜羹不斟,七日不嘗粒,孔夫子看到顏淵直接從鍋里面抓了一把飯自己先吃了,又假裝自己沒有看到,還故意說今者夢見先君,食潔而后饋。”
“哈哈,爸爸想起來了,孔夫子也蠻有意思的,不直接問,還故意詐顏回,說夢見了已故的父親,要拿干凈的飯先祭奠一下,顏淵回了一句什么來的?不可,向者煤炱入甑中,棄食不祥,回攫而飯之,然后就有了顏回攫食的典故對吧。”
“是的爸爸,孔夫子很快就知道是自己誤會了顏淵,所信者目也,而目猶不可信;所恃者心也,而心猶不足恃,這應該是史料里面,關于眼見不一定為實的第一次探討。”
“史料中的第一次嗎?這個爸爸還真不確定了,廣義兄弟你有沒有看過更早的?”宗極很清楚,只要他和閨女聊起來,別人就很難插話進來,專門和聶廣義互動了一下。
“宗極大哥,不是我說你,做飯就說做飯,說什么炊飯,好端端的做個早餐,哪來那么多的引經據典?也不怕等會兒消化不良!”聶廣義完全不認為自己才是始作俑者。
他越過夢心之,再一次靠近宗極:“你就說你要做什么給我吃!”
聶廣義恨不得把整張臉都湊到宗極前面,一探鍋里面的究竟。
“廣義兄弟啊,你要是不說顏淵炊飯,我早就告訴你,炊飯是我們那兒最傳統的一種早餐,不是動詞是名詞,通俗一點來說呢,就是糯米飯。甜口咸口都可以弄,你等下想吃哪一種。”
宗極打開鍋蓋讓聶廣義自己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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