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解霍峻的打算后,霍篤又心生疑惑。
劉備雖暫居新野,但他怎么說也是大漢丞相曹操承認的豫州牧,以他的地位而言,也不是霍峻想見就能見的。就像后世的高官即便退了休,也不是鄉鎮上的富豪想見就能見的。
霍篤不習慣霍峻喝的苦澀的茶,伸手從罐子里抓了些茶葉,摻合著陳皮、茱萸、薄荷,獨自又煮了壺茶,說道:“為兄雖然粗鄙,但也知酈食其見高祖之事,不知仲邈欲請誰代為引薦?”
眼下霍峻只是個二十四的小年輕,聲望僅限在枝江縣。沒有人引薦,不用說劉備,連那南郡太守都不愿意見他。
酈食其兄弟之所以能成功投靠劉邦,還不是劉邦到了陳留,又有故人之子在劉邦身旁出任騎士代為引薦。否則酈食其即便見到劉邦,短期內也進入不了他的核心圈子里。
霍峻將心中的打算全盤托出,說道:“我與劉荊州同鄉王粲有過交情,如今也有書信往來。通過其間運作,結識劉豫州當是不難。”
王粲,字仲宣,“建安七子”之首。少有才名,為蔡邕賞識,辟入長安。怎料時局板蕩,蔡邕身死。為躲兵燹,王粲不得已南下荊州,依附同鄉的劉表。然而劉表卻嫌王粲狀貌不揚且禮節無度,并不重用。
王粲客居荊州,又才華難展,為解心中抑郁,開始留情山水。官渡戰前,王粲南行途經麥城,偶遇春游的霍峻,于是二人結伴而行。
游玩間霍峻與王粲暢談天下大勢,篤定曹操必將戰勝袁紹,引得王粲側目。后霍峻邀王粲回家做客,又投其所好大談算術之學。以致于王粲離開時戀戀不舍,更留下了一篇登樓賦以表友情。(注①)
官渡之戰的后續發展,果如霍峻的分析。王粲還因此寫信給霍峻,信中除了表達對霍峻的敬佩,還邀請霍峻北上襄陽游玩。
“王粲,王仲宣。”
霍篤念叨了幾下,問道:“不知仲邈以何進身?”
霍峻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卻是笑而不語。
看著眼前自家的弟弟胸有成竹的模樣,霍篤放心的點頭,心中也涌起一種奇怪的情緒,自從他的弟弟大病痊愈之后,籌劃清晰,步步為營,很難想象這是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能有如此心機和謀略。
這時,霍篤心生惆悵,自己除了武力強過自己家弟弟外,似乎能幫上他的地方,恐怕就只有根據他傳承的練兵之法操練部曲,在武力上提供支持。
早些年,自己兄弟二人雖聚集數百鄉人自保,但未曾受了專業的軍事訓練,對于如何練兵一竅不通。而霍峻拉著自己,領著鄉人,折騰了半年,硬生生實踐出了一套合適的練兵之法。
即一練陣法,二練膽氣,三練調度,四練手足。幾年操練下來,四百部曲可堪精銳之名。
搖了搖頭,霍篤回神,說道:“仲邈既有籌畫,我本不宜復言。然世事難料,若事有不濟,我可率部曲投效劉豫州,以為進身之資。”
頓了頓,補充問道:“仲邈此番北上,不知部曲上還有何交代?”
霍峻沉吟少許,說道:“部曲多備甲胄、弓弩,著重舟船水戰,當有大用。”
“好!”
兄弟二人又閑聊了些許,等天色漸晚。霍篤以軍務繁忙為由,拒絕了霍峻的一起進餐的提議,告辭離開回到軍營。
在農業社會,從春到冬,百姓每年忙活的東西大同小異。二月之時,農事不忙,這時男丁要參與操練,婦女要準備秋冬的衣物。
因此霍篤要抓緊時間帶著部曲操練,習軍陣,操弓矛。等春耕時候,部曲就要回家種田。
霍峻掌管的市井,因農事不忙,大量百姓前來趕集,等到春耕之時,百姓忙于農事,市井也就冷清下來。
臨行前,霍篤關心了霍峻的婚約,說道:“仲邈年已二十有四,雖有侍妾,但無妻室,還當關切一二。”
對于兄長的關心,霍峻連連答應下。
霍峻雖至今沒有妻子,但卻有侍妾。畢竟他也不是苦行僧,來到漢末也有二三年了,該適應都適應了。至今沒娶妻子,主要還是時機不對,其次他想娶個賢良淑德的妻子。
娶妻當娶賢,納妾當納色。從古至今,恒定不變。
實際上霍峻本來是有婚約,也準備結婚過。只是在他穿越前二年,即建安元年,那時南陽發生大規模的瘟疫,瘟疫連同北人南下,也傳播到了荊楚。
不僅居住在樊城的未婚妻病死了,連同他的父母也都得疫病死了。
接著過了兩年,準備談婚論嫁時,霍峻得了大病,結果是‘他’來了。
病好了,又準備談婚時,張羨發動叛亂,又取消了議題。
前不久霍篤又為霍峻張羅著合適女子,結果要北上了。
霍篤走后,屋內多了一個妙齡女子,穿著棕色深衣,雙手端著托盤食盒,為霍峻送上精細飯食。
“郎君何時北上?”
女子跪在案前,為霍峻擺上碗筷,問道:“需妾隨同服侍嗎?”
此女便是霍峻的侍妾,名為李芊,二十歲左右。她雖不是絕色美人,但也稱為秀麗少婦。其身段與顏色放在后世的話,舔狗當是不少。但在這萬惡的封建社會,只能作為侍妾。
大哥霍篤也是不著調,當時霍峻病得不行。霍篤想著為弟弟留個后代,便選了李芊,準備讓霍峻圓房。
大病之下,霍峻連說話都有問題,更不用說圓房了。李芊也就留下來,服侍左右,照顧霍峻的病情。而自己穿越后,久而久之,李芊順理成章地成為自己的侍妾,而且也是除霍篤外,自己最為信任的人。
霍峻搖了搖頭,說道:“此行北上,奔走不少。你若隨同,當是不便。且市津之事,雖有霍辰主持,但巴鹽售賣之事,非你不可。”
農業社會之時,湖南、湖北地區(荊州)本身是沒有產鹽,其食用的鹽需要從益州地區出產的井鹽,或是揚州地區出產的海鹽轉運而來。
而東漢不同于西漢,鹽鐵不是官營而是私營。當初霍峻在麥城重修市津,主要是看在麥城靠近漢中的上庸地界,便于巴鹽輸入。
有了市津,霍峻憑借著部曲數百人武力,掌握了南郡北部山區的巴鹽售賣,從中作為二道販子,向巴地鹽商收鹽,轉賣向沮、漳二水流域的百姓。從中賺取的利潤,用來打造皮甲,鑄造刀槍,制作弓弩,武裝部曲。
在這霍氏發家的過程中,霍峻作為組織者,籌劃了這一切;兄長霍篤驍勇善戰,提供武力震懾;侍妾李芊細心可用,管理進出賬目;族人霍辰負責售賣巴鹽,以及收購物資。
李芊也是很乖巧地沒有說話,而是趁著霍峻吃飯的時候,為他準備出行的衣物。
整理衣裳間,李芊問道:“郎君北上,可有為王粲準備禮品,是否需要妾身采購?”
“準備了!”
“不知為何物?”
李芊出生在中農家庭,有一定的見識。成為侍妾后,被霍峻加以調教,漸漸也能管得了事。人情世故,族人走動,通常由李芊出面。
霍峻用筷子夾了塊魚肉,一本正經地說道:“我為他準備了一頭驢。”
李芊放下禪衣,驚訝地問道:“郎君莫非逗妾?其乃才子,怎會喜愛一頭驢,郎君不如備上些許縑帛,以為見面之禮。”
在東漢末年的書寫載體上,有縑帛、紙張、竹簡和木牘等物。其中竹簡和木牘價格最為低廉,不僅制作麻煩,還不利于現代。而紙張價格在竹簡之上,因容易破損,不利保存。
唯有縑帛柔軟輕便,幅面寬廣,又便于書寫,一般是朝堂、府衙、大姓用來保存重要典籍或是機密圖書。在李芊看來,對于王粲這種大才子送縑帛最好。
霍峻聳了聳肩,說道:“若不是近年富裕,我送聲驢叫給他也是可行。”
李芊白了眼霍峻,怪嗔說道:“哪有人這么喜歡驢的,郎君又在逗弄妾身了。”
說著,李芊沒好氣地將衣服疊好,將霍峻吃完的餐具端走。
面對侍妾的不敢相信,霍峻無奈地笑了笑。
問題是王粲真就不是正常人啊!
歷史上王粲死后,曹丕親率眾文士為其送葬。為了表達自己對王粲的思念之情,他可是建議所有人在王粲墓前集體學驢叫。
①三國志·王粲傳性善算,作算術,略盡其理。善屬文,舉筆便成,無所改定,時人常以為宿構;然正復精意覃思,亦不能加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