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常理而言,兩軍交戰之際,設席飲酒不是明智之舉,黃祖作為征戰多年的老將不可能不知道。然而當下對江夏軍而言,設宴慶功或許是鼓舞他們的最好的方法之一。
在眾人對黃射的吹捧聲中,宴會也漸漸落下帷幕,短暫的慶賀讓江夏將士恢復了士氣。
夜幕下的水寨,臨近長江,江風拂面而來。
甘寧醉醺醺地走在路上,說道:“今后若那黃蓋匹夫,若再敢統兵而來,寧當率八百部眾,橫行大江,斬其頭顱以為建功。”
今夜最開心的人,除了黃祖外,便是甘寧了。他從興平元年(公元194年)起兵反叛劉璋,到如今的建安八年(公元203年)整整接近九年的時間,窩在荊州一事無成。
而今天在浪濤滾滾的長江里,甘寧輕舟突擊,斬殺凌操,屬實讓他出了口憋在心里多年的悶氣,今夜的甘寧已經在幻想自己在荊州的未來了。
說著,甘寧看向了霍峻,打抱不平說道:“仲邈所立大功,被那黃射頂替。那廝卻也是厚顏無恥,居然敢在宴上接受眾人的恭賀。”
“慎言!”
蘇飛看了圈周圍,提醒甘寧說道:“興霸,今日不見那黃將軍之氣勢嘛!若非仲邈提前謀劃,讓少將軍配合,恐仲邈性命已是不保!”
甘寧癟了癟嘴,低聲說待:“寧非不明世事之人,只是觀那黃祖父子言行,可惜仲邈指揮大功無人知曉,僅能屈領參議之功。”
霍峻笑了笑,說道:“興霸可知舍得否?”
“舍得?”
“先舍后得,似退實進。”霍峻解釋說道:“昔晉文公退避三舍,以驕楚人軍心,遂調大兵攻之,是有城濮之勝。今峻退功謙讓,不僅有保全性命之意,且有結交江夏黃氏之情。”
“峻受襄陽之命,益兵江夏。若峻所料不差,長公子、左將軍不日將兵入江東,故而江夏當有大用,不可生隙。”
在飲酒后,霍峻的話也多了,向甘寧透露了他自己內心的想法。
劉備、劉琦兵入江東后,位于江夏的黃祖是否支持頗是關鍵。如果黃祖不鼎立支持,僅憑借劉備、劉琦的兵力是不足以與孫權爭鋒。
而且隨著大軍兵入江東后,江夏將會成為大軍的后方,糧草軍需上必定有用到江夏的時候。襄陽太遠,若有蔡瑁搞小動作,斷了糧草補給,大軍將會危矣!
同時霍峻也是知道未來天下的發展趨勢,曹操揮兵南下,蔡瑁、蒯越這些人投降,那么連接江東與荊州的江夏將會是至關重要的一環。
歷史上,孫權是斬殺黃祖后,劉琦屯兵夏口。孫劉聯軍在云夢澤一帶,與曹操決戰。這個位面如果劉備下江東成功,江夏估計仍會在黃氏手上。
因而江夏若投降了曹操,戰火將會燒到江東;江夏若是選擇劉備,自己則可以將戰線推到云夢澤一帶,與曹操對峙。
聽著霍峻的話,蘇飛、甘寧二人這才想起霍峻的身份。
蘇飛感嘆一聲,說道:“仲邈年輕出眾,盛贊大器天成之語,果非虛言。”
甘寧咂了咂嘴,他雖沒有說話,但心里卻與霍峻更加親近幾分。
相較于二十四歲的霍峻,甘寧、蘇飛二人都已三十好幾,接近四十了。他們也有過二十幾歲的年齡,知道當下的霍峻是多么的出眾。不僅能力上過人,在格局上也比眾人來得大。
眾人相繼離去,霍峻回到營地后,用冷水洗臉,清醒自己的頭腦,方才喊來艨艟的艦長李巍。
李巍,字季高,江夏沙羨人。從軍多年,熟知水戰,方才成為黃射旗艦的艦長。艨艟艦長品級與軍侯相仿,他管轄艨艟近二百名的戰兵,以及近百名的水手,人數約有三百人左右。
在三國時期,樓船最大,艨艟次之,斗船再次。江夏水軍中,除了黃祖的可乘八百人的三層樓船外,就屬于黃射的這艘旗艦最大,全艦可載三百人。當下黃射為了眼不見心不煩,把這艘旗艦送給了霍峻。
“參軍!”
霍峻替李巍倒了盞茶,說道:“坐吧!”
“諾!”
“峻于艦上指揮調度,幸有賴季高幫助。”霍峻神情溫和的說道。
李巍接過茶盞,受寵若驚說道:“參軍調度精準,巍能隨參軍左右破敵,實屬有幸。”
“今夜諸子口舌可嚴?”霍峻問道。
“請參軍放心,巍再三叮囑過。今夜慶功我也讓他們呆在船上,嚴禁下船與他人閑聊。”李巍挺起腰背,說道。
“沒事!”霍峻輕抿了口茶,說道:“也就這幾天,等戰事結束之后,你等隨峻本部移鎮江夏山。”
這場戰事后,蔡瑁再怎么拖延,荊州方面也必然發兵進攻江東。這段時間內,讓部下嚴緊口舌才重要。蛇山(江夏山)位于長江南岸,周圍多湖水,與外界聯系不便,移營到蛇山,基本就斷了與卻月城的聯系。
“諾!”
霍峻又與李巍說了些話,才結束今日的活動。
此時,在不遠處的中軍大帳內,黃祖、黃射父子二人交談。
“射兒,今日在船上到底發生什么?”黃祖靠在憑幾上,漫不經心地問道。
黃射瞄了眼父親,說道:“就如此前所言,仲邈看出徐琨孤軍深入,向我建言調遣兵馬,圍殺徐琨……”
“你還敢說謊!”黃祖睜大眼睛,看向黃射,怒聲問道。
聽著父親的斥問,黃射心虛不敢直視黃祖,說道:“父親,射不敢說謊,所言皆是真事!”
“好!”黃祖說道:“讓你告訴我,你們是如何搶占順風位,又如何與江東水師交戰。那石灰距離多少步拋灑,你又是何時準備的黃豆。”
黃射支支吾吾,說道:“黃豆、石灰皆是仲邈操辦,兒知之甚少。至于交戰細節……。”
黃祖冷笑一聲,說道:“射兒,恐怕那黃復所言才是真事吧!”
“啊?”
黃射被嚇到了,但為撐住臉皮,說道:“父親怎不相信兒子所言,反而去信那臨陣脫逃者之語。”
“哼!”黃祖面露不屑,說道:“從軍多年,若你有如此膽識,也不至于難以服眾。”
知己莫若父,對于黃射那屌樣,作為父親的黃祖怎么會不知道。只不過這件事對他黃祖來說,屬于是大好事,他自然沒有理由去拆穿真相。
“這~”
黃射又支吾了半晌,最終也沒說什么話。
看著默認的兒子,黃祖嘆了口氣,說道:“霍峻膽識過人,通曉世故。你這么做也是對的,大家不用撕破臉皮,都得到了好處。”
頓了頓,黃祖問道:“那霍峻年紀輕輕,可有婚配?”
黃射搖了搖頭,說道:“據某所知,霍峻家中僅有一妾,并無妻子。”
黃祖沉吟少許,說道:“你尋機隱晦問問,看那霍峻愿不愿意娶我黃氏女。”
“父親~”
黃祖打斷黃射的話,說道:“霍峻知進退,胸有良謀,又為長公子親信,實乃俊杰。今下若能與其聯姻,對我黃氏而言,也是一大助力,就怕那霍仲邈不愿。”
“切忌隱晦詢問即可,若是他不愿,也不要與其心生齟齬。至于船上之事,你就爛在肚子上。等你出了營帳,為父也會忘記。”黃祖叮囑說道。
“諾!”黃射問道:“那戰功如何分配?”
黃祖捋著胡須,思量說道:“你為指揮精準,表為首功;霍仲邈識敵虛實,表為次功;霍伯充箭術精準,射殺徐琨有功;蘇飛作戰驍勇,斬殺凌操。”
“那甘寧呢?”
黃祖面露厭惡,說道:“甘寧桀驁不馴,心高氣傲,不可重用,言其從軍破敵即可。”
“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