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旦之時,天空翻起魚肚白,一輪紅日徐徐升起。
崎嶇且又高聳的半山腰上,趙云正在為他心愛的駿馬洗涮身上的污漬,忙碌半天之后,又從袋子里取出摻雜著肉沫的精細草料。
馬看似作為素食動物,實際上馬偶爾需要蛋白質的補充,他們會進食肉類,以來保證自身精力的充沛,然而僅是少量而已。
戰馬這種特殊的習性被北方的游牧民族,或是邊疆漢騎所發現,從而也沿用到作戰當中。
在平日之時,考慮到馬的腸胃功能,一般不會為給馬喂食摻合肉沫的糧草;但在緊急作戰前,則是會喂上些許的肉沫,如同后世的興奮劑般。讓戰馬保持充沛的體力,能夠維持長時間的作戰。
趙云撫摸戰馬的鬃毛,對其甚是寵溺。喂完了肉沫草料,又喂了精鹽,保證其在劇烈運動之時,戰馬不會猝死。而那雪白的駿馬也偏頭蹭了蹭趙云的胸膛,顯然主寵之間關系深厚。
日出時的浩山上,天氣還是頗冷。霍峻裹著毛毯,眺望江東軍營壘,又瞥了眼趙云,問道:“兩百騎可用否?”
趙云抬起頭看向霍峻,笑道:“昨夜已椎牛饗士,無一人膽怯。兩百騎別由趙定方(趙烈)、士君義(士仁)二人統率。定方,云族人;君義,主公舊部。此二人皆沙場宿將,悍不畏死,軍心可用。”
士仁屬于劉備舊部中的舊部,十五歲就隨劉備討黃巾,跟隨劉備轉戰十幾年,不離不棄,忠勇相隨。
霍峻看了眼身形魁梧,招呼騎卒認真備戰的士仁,神色有些怪異。就這樣的忠勇之士,怎么會在原歷史十幾年后投降江東,莫非享受了富貴,軟了筋骨,貪生怕死了?
東面的朝陽已經噴薄欲出,江東軍的軍營內也響徹著鼓聲。
趙云耳朵微動,說道:“仲邈,三通鼓已響,孫權將出兵也!”
“嗯!”
從東南往向東北而望,晨曦不礙眼視線。在霍峻的視野中,萬人規模的江東軍出現在他的眼前。
密如蟻聚的步卒不斷從各個營寨內現出身影,很快又是一隊,仿佛沒有盡頭。緩緩前行,矛戟如林高舉。在他們步伐起伏間,軍旗隨之翻滾,猶如密云蔽日,蔚然壯觀。
若仔細觀察,可以發現軍陣雖是浩大,然而隊列之間卻是雜亂交錯,難言如臂使指。這便是江東兵馬的缺點,作為大軍統率的孫權,不善統大軍,對于大軍調度頗是困難。
相較于步卒的浩大雜亂,騎卒人數不多,他們沿著各部軍士隊列孔洞穿行,他們身上不同制式的服飾說明了他們來自不同將領旗下。
這就是部曲授予制度帶來的壞處,由不同將領私兵組成的部隊,本身不具備成規模大軍應該有的統一行動能力。孫策在世時,憑借自己出色的軍事能力,尚可遮蓋這些問題。但輪到孫權時,由于其本人戰術素質缺乏,對于這種性質的部隊,想要臂如揮指屬實也是困難。
在那大軍行進的中央,一頂華麗的麾蓋凌空而立,‘孫’大纛迎風飄揚,左右身側盡是侍從。
然而身居浩山上的霍峻,因距離太遠了,即便瞇著眼竭力辨認,也難以確認麾蓋下是否是孫權。不過根據其左右簇擁著文武將士,以及身側碩大的大纛旗,隱約還是認出麾蓋下可能是孫權本人。
霍峻粗略的估計了下,并非秦松所言三萬人,依舊是昨日斥候所報的萬人,心中不由定了下了心思。
扭頭看向趙云,霍峻問道:“子龍以為江東兵馬何如,可使騎卒擊否?”
趙云牽著韁繩,居高臨下,一眼便是得見孫權兵勢,觀摩許久,答道:“士氣甚高,然各部無序,軍陣難言嚴整。若遣騎擊之,當在其大軍調度之際,率精騎陷陣。”
沉吟少許,趙云說道:“可暫且等待一二。”
聽著趙云的回答,霍峻微微頷首,選擇認同趙云的意見。若用騎兵而言,趙云水平不知甩霍峻幾條街,在這方面霍峻必須認可趙云。
原野上,孫權雙手撐在車欄,眺望彭澤城,吩咐說道:“停軍列陣。”
“文表何在?”
“在!”
“去喚那霍峻獻城歸降,若有不從,破城之日,雞犬不留。”孫權冷聲說道。
“諾!”
待吩咐完后,秦松乘著馬車而出,駛向彭澤城。江東軍在孫權的操作下,也開始列陣。初次指揮萬人的孫權頗是興奮,在朱治的幫襯下,開始指揮軍陣。
此時,半山腰上的趙云將原野上江東軍陣型記牢于心,閉目合眼,其入陣的軌跡線路浮現而出,并不斷地變換,已在腦海中形成。
趙云攥緊長槊,深深吸氣,深深吐氣,說道:“云下山,待仲邈發令!”
“可!”霍峻說道:“聽峻號聲!”
“諾!”
趙云與霍峻點頭示意后,身披明光鎧,手握長槊,牽著白馬下山。
明光鎧已在三國之時便有,其成規模入軍尚在南北朝,至隋唐發展到巔峰。
秦松乘著車駕來到彭澤城下,大聲喊道:“霍將軍何在,主上有令命你迅速投降,否則大軍之下,雞犬不留。”
城頭上,霍篤撐在女墻上,大笑說道:“我家將軍言,孫權攻克不了彭澤城,我等又為何歸降!”
“什么?”
秦松勃然大怒,喊道:“霍峻,你莫忘昨晚之語,你當真不怕三萬大軍嗎?”
“嗚~”
霍篤正欲回罵之時,浩山上傳來渾厚的號角聲。
霍篤看了眼浩山腳搖曳的樹木,大笑說道:“秦先生回頭看,我家將軍請你看場大戲!”
秦松下意識尋聲望去,只見距離軍陣三、四里地的浩山腳下,一股騎卒從奔馳而來,聲勢浩大,奔如迅雷,朝著準備往山腳布置鹿角的那支三百人小隊殺去。
見狀,秦松倒吸了口涼氣,面色驚駭。
與此同時,孫權中軍也發現了趙云那支鐵騎的蹤影。
侍從谷利聽見浩山上響起的號角聲,一眼望去,失聲喊道:“主公,浩山有騎卒殺來!”
不待谷利說完,孫權定睛看了看,只見那支騎卒迎面對上凌統所部,其率本部部曲往山腳行去。
孫權緊張的呼了口氣,說道:“公績雖年幼,然頗是驍勇。其部曲勇敢善戰,若是結陣,但可與敵騎糾纏一二,后是宋伯讓(宋謙)所部千人,當可阻敵下來。”
然而事實又豈能如他所愿,接下的一幕讓孫權心吊了起來。
趙云所率的騎隊來得太快太猛,二百騎從三四里外奔馳而來,快如一道電光霹靂。幾個呼吸間,在凌統所部惶恐混亂,卻又來不及反應之際,就硬生生殺入三百人隊列中。
“不好!”孫權著急喊道:“公績有危!”
趙云揮舞手中的長槊,格開身前的長矛,借著戰馬的沖擊力,鋒利的槊鋒直搠凌氏部曲的胸口而去。繼而沖了一步,反手拔槊而走。
身處陣中呼喊眾人列陣的凌統見部曲死傷如此之多,怒吼一聲,策馬提槍來戰。
趙云顯然對這十五歲的小屁孩沒什么興趣,揮槊擋去。
如此一下便讓凌統雙手發麻,虎口干裂,頓時抓不住長槍,任憑他飛走。而趙云沒有任何影響,長槊收刺過去。
槊尖帶起一溜血光,凌統悶哼一聲,跌落馬下。不過趙云這招還是被他躲過,稚嫩的臉龐留下長長的傷口,鮮血淋漓而下,血肉模糊。畢竟十五歲的年紀,反應能力快,緊急躲閃開來,保全了自己的性命。
眨眼間,兩百騎卒蹈陣而入,長槍如林,齊刺而來,鮮血橫飛,縱馬踐踏,這支善戰水戰的軍隊就這樣被騎卒鑿透。
凌統撲倒在地,望著那個白馬銀甲的驍將,閉目長喘呼吸。不知是在慶幸自己躲過一劫,還是在感嘆那人的勇武。
而趙云仍率領著那支騎隊筆直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