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漢大司馬

第106章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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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章,葛陽縣(今弋陽)。

“程普,我搓倒你前系十八胎祖宗個娘!”

“韓當,我戳你娘!”

“龜孫,有種下來打一架。”

龜山下,那些荊州士卒用那豫章俚語辱罵著程普、韓當二人,試圖想讓惹怒二人下山挑戰。

江東軍營寨內,程普站在望樓上,緊握著劍柄,怒而不語。韓當在那來回踱步,面露怒色,想發作又不好發作。

三個月前,他們從丹陽山區的太末縣出兵,順余水而出,遇上關羽、黃忠二將。關羽遣黃忠攻營,二人出兵攻之,黃忠不敵而走,二人追擊,關羽趁勢殺出,擊敗二人。

二人收攏潰兵三千余眾,退守龜山上。關羽屯兵山下,日夜叫罵,程普念不是關羽對手,堅守營壘不出。關羽忍耐不住,遣部下嘗試攻山,卻被山上的擂石滾木所阻,死傷數百人,也攻不入營寨。

此后一方憑借地利固守營壘,另一方憑借略有優勢的兵力,雙方對峙六十幾日。關羽遣士卒在山下無論怎么叫罵,程普就是堅守不出,兩軍進入拼消耗的狀態。

“關羽匹夫,言語居然如此粗鄙,妄為大漢亭侯。”韓當憤怒地重捶望樓上的橫木,說道:“那日就不該中黃忠詐敗之計,否則今日又怎能見其逞兇。”

韓當、程普屬于三代老臣,隨著孫堅起兵作戰,如今也是身居高位之人,受人推崇,安敢有人用言語侮辱。這幾十日下來,二人上至十八代祖宗,下至兒孫兩代,都沒有逃過荊州士卒的辱罵。

這倒也罷,就是這些荊州士卒是當著他手下去辱罵他們的先人,動不動把他們死去的母親掛在嘴上,用那肢體侮辱,這叫他們如何忍受?

“程普,這就是你妻妾嗎?”

荊州軍中有兵卒身穿女裝,扮成程普的妻子,被那幾名士卒拉扯抹油。

“哈哈,程普龜兒子!”眾人齊聲大笑。

“混蛋!”

韓當見如此場景,憤怒不已,拱手說道:“程公,如此侮辱,安能忍之。今敵寇不備,當沖殺下山,取他們首級,方可泄憤!”

“關羽素曉兵略,安能沒有防備?”

程普咬著牙,攔住了韓當,說道:“今言語辱罵,便是為讓我等下山,誘我等出戰,義公不可中其奸計啊!”

“那何時可戰?”

韓當出身幽州邊郡,脾氣比常人來得大,又被指著鼻子辱罵了幾十日,心中早就憋著一股火。

程普瞇著眼,說道:“前日,某探得關羽軍中缺糧,有批糧草將至。我已命斥候下山探查,待其歸來看情況如何!”

時間約過了一個時辰,程普心中掛念多時的斥候終于風塵仆仆地回到了營中。

“怎么如何?”韓當率先問道。

斥候拱了拱手,說道:“啟稟將軍,某與兄弟們西進探查,擒獲敵寇斥候三人,發現運糧隊將至,距敵大營還有三十里地左右。”

程普與韓當對視一眼,皆看出對方眼中的喜悅之情。

韓當追問道:“運糧隊人馬多少,是誰押運?”

“回將軍,據那斥候所說敵寇運糧隊乃校尉張南押運,兵馬約計千八百人左右。”斥候說道:“我拷問多人皆是如此言語,又遣快馬探查,并無錯誤。”

韓當讓斥候退下,著急說道:“程公,關羽所部軍糧短缺,今若能燒毀運糧隊,關羽所部將無所食之。待其糧盡兵退之時,我軍追之,則可破敵。”

程普捋著胡須,說道:“計是良計,只恐又是關羽詭計,誘我等下山。”

韓當頗是不悅,說道:“程公如何如此畏懼關羽,其不過匹夫之勇,偶有詭計。關羽與我軍對峙數十日,不見糧車運輸,今轉運糧草,當是其軍中缺糧也。”

“程公,萬萬不可錯失此戰機啊!”韓當苦口婆心勸道:“公若擔心,不如率本部堅守營寨,當率本部劫糧。”

“好!”

程普聽韓當這般言語,他也就下定決心,說道:“義公率一千五百人前去劫糧,糧草若是帶不回來,就地燒毀。某率千余人守營,為義公壓陣。”

“諾!”韓當振奮精神,起身應道。

龜山二十里外,一支千余民夫組成的小隊,大車小車的推著糧食。由張南統率八百余荊州士卒護送,行進在那狹窄的小道之上。

騎在馬背上的張南,打著哈欠,昏昏欲睡。

“伱且牽著我的馬!”

困意襲來,張南撐不住了,將手上的韁繩交給手下。尋了個糧車,自己裹著毛毯,窩到糧車上睡覺。

“快到軍營喚我起來!”張南閉著眼,喊道。

“諾!”

忽然間,破空聲乍響,一支冷箭在張南頭頂上呼嘯而過。嚇得剛閉上眼的張南滾落下糧車,躲在車下,喊道:“敵襲!”

此時兩側山嶺間,旗幟林立,喊殺聲震天,密密麻麻的江東士卒從樹林中殺出。

韓當率領騎卒,一馬當先,手持彎弓,張弓搭箭,箭矢飛射而出,便有一名荊州士卒應聲而亡。其身后的騎卒手持長矛,戳死幾名試圖反抗的荊州軍士。

押運糧草的農夫哪里見過如此陣勢,不是四散而逃,便是躲在角落瑟瑟發抖。

農夫畏戰而逃,但押送糧草的荊州軍士,可是在頑強奮戰。剛剛還在松懈睡覺的張南,大聲呼喊著左右百來名士卒集結,依靠車陣,與那些沖殺而出的江東士卒廝殺。

韓當策馬行至無人看守的糧草堆,抽劍割開麻袋,只見一堆細沙從袋中流出,哪里有什么糧草。

瞬間,韓當頭冒冷汗,環顧四周早嘈雜的戰場,腦袋猛地發暈。

“將軍,不是糧草,而是沙石!”一名試圖燒毀糧草的士卒,也是發現其中的貓膩。

韓當調轉馬頭,聲嘶力竭的喊道:“此乃敵寇奸計,迅速撤軍!”

話音剛落,號角聲大響,更大陣仗的喊殺聲傳來。

張飛策馬從山嶺后方殺出,持槊高喊道:“韓當勿走,可認得燕人張翼德否!”

“張飛!”

聞言,韓當看著朝自己殺來的張飛,嚇得魂飛魄散。張飛那廝不是在劉備帳下,今怎么突然出現在此地。

“該死!”

只見張飛率領百余名騎卒在喊殺聲中,橫排突進踏陣。那些江東軍士卒因伏擊殺出的緣故,軍陣早就有些混亂,與那押糧的士卒廝殺在一起。今被張飛率騎卒殺入,雖然竭力組織抵擋,卻沒有辦法扎住陣腳。

一名江東騎卒咆哮向前,張飛策馬從斜下奔刺而過,手中長槊直接將其戳翻。其余江東軍士愈發混亂,原本從伏擊者變成追殺者,在那四散躲避。

荊州騎卒策馬猛沖,揮舞手中的刀刃、長槍亂砍亂刺,將那些逃竄的江東軍步卒殺死,將其軍陣撕裂開來。騎卒過后,還有千余名的荊州軍士殺出,那些江東士卒徹底潰不成軍了,漫山遍野地逃竄,任憑軍官怎么呼喊都沒有用。

“撤!”

韓當知曉自己中了埋伏,讓手下步卒撤退,自己自恃武力,率騎卒殿后。然而這一殿后不要緊,要緊的是他被張飛盯上。

張飛率領騎卒,摧枯拉朽,在極短時間內就縱穿了江東軍隊列的大部,直抵‘韓’旗下韓當本隊。

沖殺過程中,張飛愈戰愈勇,將馬鞍都染紅了,手中長槊飛挑,撥開迎面射來的箭矢。即便有幾枚箭矢沒擋中,但也被重甲在卡住,傷不了其絲毫。

“韓當何在,可敢與我張翼德一戰否?”

見張飛在自己面前如此逞兇,韓當也是怒氣沖沖,握著韁繩的手,早已青筋暴起。他素以弓馬出眾,隨孫堅征戰數十年,不曾畏懼過什么。今卻被打著如此憋屈,見張飛率騎孤身犯險,韓當也不畏懼提槊便上。

“殺!”

韓當率領數十騎殺了上去。

兩支騎卒猶如怪蟒,猛烈地在山道間廝殺在一起。

韓當持槊戳死一名騎卒,眼前就忽然冒出一名體態魁梧的騎士,揮舞著長槊,策馬殺來。韓當欲舉槊直戳來騎的胸膛,卻不料其格擋回力,勢沉力重。

韓當便感覺到巨力的傳來,一向以膂力驕傲的他,頓感有些吃不消。緊接著,韓當下腰俯身,躲過一記橫掃的槊尖,躲過了來騎的殺招。

錯馬過后,韓當才看清那人的面容,正是張飛!

張飛咧著嘴,笑道:“韓當還不下馬速速歸降左將軍,關將軍已從小路攻上營寨,若所料不差,今時營寨已被我軍拿下。”

韓當下意識抬頭望了眼營寨,卻因距離太遠,什么東西都看不到。

趁此時機,張飛獰笑一聲,策馬殺來。在他記憶中敢和自己對戰時走神的人,非死即亡。憑借著馬快,張飛幾步就突到韓當面前,在距韓當二丈之時,奮力探臂擊刺。隨著他的動作,銳利的槊鋒割裂空氣,發出一聲輕嘯。

這一手,幾乎是張飛傾盡全力的發揮,既穩,又準,一點寒芒,直取韓當心窩。

速度太快,韓當躲無可躲,然而憑借本能策馬上前沖,用力舉槊前抵,沉肱與來槊相格。兩槊格擋,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馬力沖擊,膂力對撞。遭遇格擋后的反震力道根本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著。韓當只覺得腕骨巨疼,虎口更是隱隱發脹,根本握不住長槊,身體也發生搖晃。

就在錯馬之后,韓當腦后一陣呼嘯的風聲劃過。張飛毫無影響地揮槊回擊,將已經發生搖晃的韓當打落馬下。

撲通一聲,韓當跌落馬下,摔得七葷八素,狼狽不堪。待韓當緩過來的時候,亂軍之中的馬蹄踩到他的身上,將他的肋骨踩碎,發出慘叫聲。緊接著,又是一匹戰馬從他身上奔馳而過,將他踐踏而死。

龜山上,關羽單手持劍步入狼藉的江東軍營中。

在劉備采納霍峻的建議后,派遣張飛率三千軍士帶著糧草前去支援關羽。而關羽得知張飛來援后,心中也是思得一計。故意放出軍中缺糧的消息,讓程普探聽到。又故意放出有運糧隊到來的消息,讓張飛埋伏于后。

把韓當所部調出營后,關羽讓黃忠正面佯攻,自己率精銳走小路上山,突擊程普的軍營。畢竟關羽這幾十日與程普對峙,可不僅是辱罵,還有派人探索上山的崎嶇小路。

待張飛沖殺韓當之時,關羽趁著程普注意力被正面黃忠吸引時,率眾攻破哨卡,攻入空虛的軍營。江東軍腹背受擊,軍士大敗,程普已是不知所蹤。

“報,君侯!”斥候拱手稟告說道:“程普率部曲數人,翻山越嶺而逃。我軍將士不識路況,追擊不成。”

關羽微微頷首,說道:“讓諸部收營,打掃戰場。”

“諾!”

說著,關羽看向西面蹙眉說道:“就不知翼德戰況如何?”

想什么,就來什么!

張飛未入營寨,他那大嗓門的聲音便傳入軍營,說道:“二哥,韓當被某殺了。”

“哈哈!”

笑聲中,張飛拎著首級,搖晃著身子走入營寨中,神情頗是得意。

“子龍射殺黃蓋,某殺死韓當,不知兄長可有斬獲程普?”張飛大笑說道。

關羽迎上前去,攤了攤手,笑道:“兩手空空,被那程普跑了!”

張飛笑了笑,嘿嘿說道:“這次某的功勞可有勝過你?”

關羽捋著胡須,笑道:“此戰頭功屬翼德,羽愿居第二。”

“玩笑之語!”

聞言,張飛搖了搖頭,說道:“這仗是二哥指揮的,計策也是二哥所思,飛不敢奪功!”

“哈哈!”

二人打鬧一番,張飛說道:“當下兄長擊破程普,其部潰散。不知兄長下一步有何打算?”

關羽沉吟少許,說道:“大哥此前命我擊敗程普后,率部轉攻廬陵。然我卻收到來自丹陽的一封書信,思慮難決。”

“是何書信?”張飛疑惑問道。

關羽從懷從取出一份書信,交給張飛,說道:“昨日有自言丹陽督兵媯覽親信前來拜會。按其言語,丹陽督兵媯覽、郡丞戴員刺殺丹陽太守孫翊,又在三日后伏殺廬江太守孫河,今欲投靠大哥。”

在媯覽、戴員指使邊鴻刺殺孫翊后,在丹陽練兵的廬江太守孫河得知孫翊遇刺身亡,趕赴過去斥責媯覽、戴員二人,言其保護不利。媯覽、戴員二人心虛,想著孫權在豫章,便一不做二不休,又殺了孫河,拉其反旗作亂。

張飛打量著上面的內容,神情既歡喜,又是震驚,說道:“莫非有假?”

關羽搖了搖頭,說道:“某不知,大哥或許知道盛憲底細。”

頓了頓,關羽冷笑說道:“不過羽以為二人不似為假,一人開口索要丹陽太守,一人索要吳郡太守,當真貪心。”

“吳郡太守?丹陽太守?”

張飛氣極而笑,說道:“這二人莫非昏了頭嗎?我等千辛萬苦打下豫章,太守還是劉琦。丹陽、吳郡又給這二人,莫非讓我等跑去會稽嗎!”

“此萬萬不可同意,沒了他們,我們還拿不下江東不成!”張飛憤怒說道:“江東鼠輩,不足為慮,我等獨自便能平定。”

關羽嘆氣說道:“先把此消息送到大哥手上,我軍駐兵在此休整幾日,觀大哥意思。若是南下平定孫賁兄弟,你我率軍南下;若是向東接應媯覽、戴員二人,你我率兵東進。”

“只得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