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漢大司馬

第225章二將投敵

金口,聯軍大寨。

營帳中,金口上下游長江河畔的地形沙盤陳列在營帳之中,霍峻與眾將正在商討作戰方案。

張飛粗大的手指指向沙盤,說道:“某屯兵于聶洲營上,曹操數次派軍偷渡沙洲,皆被某率步騎殺敗,又復退到江北。又得水師相助,曹操不敢進犯。”

顯然徐晃偷雞的計策,曹操亦有聽取。曾派遣少量軍士嘗試偷渡,但被坐鎮的張飛率步騎擊敗。

“今長沙方向可有消息傳來?”霍峻問道。

“啟稟都督,黃將軍已與王威將軍匯合,進據江湖,率水師之眾襲擾曹操糧道,繳獲糧船不少。”魯肅說道:“曹操多將糧屯于烏林,可否讓黃漢升進襲烏林糧寨?”

搖了搖手,霍峻說道:“烏林營壘筑于河岸之上,曹操派遣軍士駐守,守備森嚴,不可急圖。”

曹操從江陵出發,大軍深入夏口作戰,途中數百里,不可沒有設立糧草輜重營壘。今下曹操把糧草營寨設在了烏林,烏林距離當下金口一兩百多里,水路轉運,順江而下,僅需一日便可送至曹操大營。

烏林糧寨,可以圖謀,但卻不是現在。黃忠、王威作為暗兵,此時便讓曹操知道,豈不可惜?

言語商量之際,侍從入稟,說道:“啟稟都督,曹操帳下步卒移軍至沌丘,于大、小軍山上扎營,營寨聯結。”

“好!”

霍峻放下細桿,笑道:“子通、子敬、興霸、伯言,率水師舟舸數艘,隨峻出營觀曹操水陸二寨。”

“諾!”

少頃,幾葉大小舟舸行出水寨,浮江水而上,隔江而觀曹軍營寨。

艨艟之上,霍峻身披大氅,以避冬寒凜冽之風。四人于身后而立,文武四將,皆各有風采。

霍峻握劍而立,卻見江北上成百上千的曹軍士卒依山背湖,于河岸附近修筑營寨,綿陽十余里,烏黑一片甚是壯觀。且在河灘灘涂上,曹軍兵卒稀稀拉拉,防備似乎并不森嚴。

“曹操舍舟進步,又于山間平途立寨,此乃曹操用兵之弊也!”

甘寧拱手請戰,說道:“江北扎營,寡有軍士防備。請都督予寧三千人馬,率軍上岸小挫敵軍。”

“不可”

陸議似乎欲開口說話,卻被霍峻抬斷。

“興霸既是敢戰,本督豈能不準。”

霍峻吩咐說道:“甘將軍可率三千士卒出戰,渡江以挫曹軍兵鋒。”

“諾!”

甘寧身甩披風,尋小舟上岸。

待甘寧下船乘小舟而走時,陸議皺眉說道:“都督,以議觀之,此或為曹操之計,誘我軍上岸擊之。甘將軍此行出戰,恐遭兵敗啊!”

“那以伯言之見,或以為如何?”霍峻問道。

陸議沉吟少許,說道:“啟稟都督,或可取消軍令,令甘將軍歸寨,切勿出兵。”

霍峻手握劍柄,斟酌說道:“甘將軍乃我水師大將,其欲出戰,我若阻之,恐會令其不滿。不如伯言率本部艦船為后軍,以跨江接應甘將軍。”

“諾!”

歲數年輕,儒氣風甚重的陸議拱手應諾。

“都督?”

魯肅遲疑少許,說道:“曹操用兵多年,深諳兵法,今時于江北扎營,又怎無大軍防備,或如伯言之語,此或為曹操誘敵之策。”

“曹操誘敵又能如何?”

霍峻不以為然,說道:“以甘將軍之勇武,即便不能勝敵,亦能自保。且有陸校尉為援,亦能全身而退。”

說著,霍峻手指上游,笑道:“且駕舟舸向上,觀曹操水陸營壘布置。今曹操舍舟進步,約是那泥澤難以立足,除迎兵退卻外,唯有向下尋地立營。及水師受挫之余,步卒進至沌丘扎營,方可避陰暗潮濕之地。”

這就是霍峻選金口作戰的原因了,云夢澤周圍數百里,上千年演變下來,在長江以北早已形成星羅棋布的湖泊、濕地、河流,地形稀碎無比。

在曹操水師下寨的位置,背部即是大片濕地,唯有在濕地與長江之間狹窄的地帶上有旱地可以下寨。他的陸軍大部不可全部匯集到一處,唯有尋找旱地依岸下寨。

及從聶洲舍舟上岸,霍峻駐馬于江南聶口,又眺望江北州陵曹軍大營。從沌丘,曹軍水寨,又至州陵城,其間百余里之地,盡是曹操大營營寨。其水陸營壘呈‘C’布置,錯落有致,聲勢之浩大,即是霍峻觀望營壘數次,亦是心驚曹操兵馬之眾。

魯肅遠指江北的州陵城,說道:“都督,曹軍后軍屯駐于州陵城池內外,此部常有偷渡南岸之意,多被我軍敗之。”

州陵城,在金口上游。為御曹操南下,霍峻堅壁清野,將州陵城焚毀,又將城中百姓遷走,僅留空城與曹操。曹操部分的步騎便屯兵于此,是為后軍。

觀望良久,霍峻心中亦是有數,笑道:“今出營觀寨已久,不知甘將軍是否得勝,且回營看看。”

“諾!”

此時沌丘河畔,甘寧正在率部倉皇逃竄,如陸議所言,是為曹操所設誘敵之計。

甘寧率部初上岸,江左兵馬尚在列陣之時,山丘林間殺出曹軍伏兵,半渡而擊,江左兵馬交鋒即敗,甘寧雖是驍勇,亦不能擋。遭遇伏兵追殺,江左士卒惶恐之下,爭先恐后地上船逃竄。曹軍士卒在河灘上追殺,到處皆是逃竄兵敗的江左兵卒。

幸得陸議率領本部水師趕到,舟舸沿岸并列,弓弩手于船上齊射,箭矢紛下,曹軍士卒多有死傷,這才阻止了曹軍士卒的追擊,救下登岸作戰的甘寧所部。

甘寧腿腳褲管已濕,趴在甲板上喘氣不已,左右軍士盡是垂頭喪臉,然亦有感慨自己大難不死之人。

聶口策馬歸營壘,霍峻得聞甘寧戰敗,卻是深嘆了口氣,說道:“曹操陸戰有度,非可急勝也。且升帳議事,重議御曹之策。”

及眾將文武聚集于大帳之中,霍峻坐于榻上,神情嚴肅。戰敗的甘寧心情不爽,臉色難看。

環顧眾人,霍峻沉聲說道:“此前雖依水師挫敗曹操之勢,然曹操兵馬之盛非我江左之士可以陸戰。本督觀曹操大軍布置,其兵馬眾多,營壘延綿百余里,敵眾我寡,故破曹非一日之功。”

“故而本督以為當以用長江之險,云夢澤之困,阻曹操于此。今諸位將軍當領兵據守,不可輕出。待春雨時至,泥澤漸是泥濘,曹操輜重不濟,自當引兵退卻。”

陸議神色憂慮,說道:“都督,然若曹操力爭荊南,我軍當如何是好?”

“曹操怎敢向南?”

霍峻不以為然說道:“曹操凡舉兵渡江向南,我則用水師舟舸擊之,其安能擋乎?”

“曹操向合肥增兵,我軍兵力懸殊又安能阻之?”蔣濟說道。

霍峻臉色微沉,說道:“江漢至江淮數千余里,今已十二月隆冬之時,即便增兵合肥亦需時日。且本督今日觀寨,見那曹軍營壘多有白幡,其又移兵至沌丘,是為疫病多生之兆。”

“時疫病多生,春雨綿綿,江水初升,大澤泥濘,此將是曹操之絕路也!”

甘寧臉色不忿,說道:“都督依大澤、春雨破寨,豈不是玩笑之語。今時逼退曹操,其則明日又至。以寧之見,我軍既有水軍之優勢,何不趁勢擊之,否則今時能退曹操,明日曹操又至,我軍兵力懸殊,安能敵也!”

霍峻臉色不變,說道:“曹操非謀之輩,昔袁曹大戰,以數萬之兵,得勝袁紹二十萬之眾。今我軍唯賴水師舟舸勝敵,安能速破?”

說著,霍峻冷笑了下,譏諷說道:“若非甘將軍求戰心切,挫敗我軍兵勢,本督豈能如此為之?”

“今日不治你驕敵敗軍之罪,已是峻輕饒與你。安敢在此口出狂言,擾亂我軍軍心。”

“此皆寧兵少所致!”

甘寧頓感臉皮火辣,撫劍而起,怒而應道:“武陵之郡已歸曹操所有,待其掌握之時,南北夾水師而進,我軍安能阻擋。若不速破,我軍唯有敗爾!”

甘寧冷笑甩袖,說道:“屆時都督兵敗之下,倒不如獻妻妾與曹操,茍求性命于治下,亦能得享富貴。”

“混帳!”

霍峻憤怒拔劍,說道:“甘興霸安敢辱我?”

“吃我一劍!”

甘寧大驚,急忙躲過一劍。

帳中眾將皆起身相攔,魯肅攔住霍峻的手,著急說道:“都督,大敵當前,將帥不合是為大忌。甘將軍犯口舌之禁,不如以軍法處置,都督不可動劍,以傷都督之英明。”

“是可忍,孰不可忍?”

霍峻面目已是通紅,在眾人的攔截下,就要刺向甘寧。

“去喚豫州來!”

帳中眾將亂作一團,甘寧神色慌張不已,趁機逃出營寨帳而走。

“甘將軍得罪都督,還能去往何處?”

年輕將校從軍帳中追出,甘寧聞聲望去卻是霍峻帳下的俞韶其人。

甘寧下握長劍,警惕說道:“俞將軍是為何意?”

俞韶雙手下壓,示意甘寧放松,笑道:“都督素好名聲,今甘將軍兵敗之下,以言語觸怒都督。以韶觀之,不日之后,甘將軍必受軍法懲處,恐性命有憂。”

甘寧瞇著眼,問道:“莫非俞君有何處可尋?”

俞韶指了指自己的胸膛,笑道:“韶非姓俞,乃姓孫。”

說著,俞韶手指江北,低聲說道:“今曹公已有天下大半,將軍何不從之。昔我主在曹營,我欲投曹公久矣,然苦無進身之物,若將軍攜水師舟舸而投,必受重用。”

甘寧面露猶豫之色,說道:“劉公待我不薄,今若投……”

說話間,大帳中又是嘈雜聲陡然響,似乎要拿甘寧辦事。

聞言,俞韶拽著甘寧便走,說道:“將軍與霍峻安重?劉豫州必向霍峻,而輕將軍。”

“今日我守水寨,你我可同率水師投向曹公!”

甘寧咬了咬牙,說道:“好!不能速破曹公,江左必敗,我與伱投之。”

江北,曹軍大營。

營內士卒們持著燃燒的艾草束,巡游營內,所到之處,盡是煙霧彌漫。在煙霧繚繞中,十余名法師手持法器,面戴猙獰的面具,吟唱著生澀難懂的言語,穿行于營地內。

法師搖著銅鈴,在軍士面前搖晃鈴鐺而過,口中念叨著生澀難懂的咒語。法師用手揮灑艾草灰,也在那吟誦咒語。那些患病的軍士爭先恐后以迎艾草灰,雙手捧灰,繼而用口鼻吸入,似乎在祈禱疫病能從他們身上退去。

帳中患病的士卒亦是掙扎起身,想得到神靈的祝福,然而受限于身體不支,爬不起來,又只得癱軟下去。

在他隔壁同榻,患病已久的士卒早已閉上了眼睛,身上飛著蒼蠅,似乎已經病故多時了。

那名士兵掙扎了半響,聽聞著已是遠去的鈴鐺聲,放棄了掙扎,躺在席上,靜候司命的到來。

曹操站在寨外,隔著營寨遠遠觀望發生的一切。

“疫病怎會如此嚴重?”曹操皺眉問道:“今怎不用草藥,而讓巫師入營?”

夏侯淵甚是心疼,說道:“啟稟丞相,患病兵卒愈發增多,今草藥已是不足。淵不得已之下方喚楚巫入營,僅為安撫人心而已。且醫師也有言,避瘟疫,香藥可以熏治之。”

入云夢澤已有一個多月,曹軍士卒多患上瘟疫,且在軍中漸漸從開始傳播。初是數人,后是幾十人,又是幾百上千人。曹操初是不在意,后是愈發頭疼不已。

要不然曹操也不至于舍舟就步,讓數萬軍士行至沌丘扎營,居于土丘山林之間。盡管是駐扎有弊,但考慮到地方干燥,可免于水澤泥潭,亦是選擇于沌丘扎營。

曹操負手背腰,心情沉重,說道:“洞庭湖水賊可恨,襲破我軍糧船。今船上草藥被有被燒,致使疫病害人,少有醫藥救治。及若四處蔓延,恐多傷軍士,以至于讓賊人得利。”

黃忠、王威扮成水賊,藏于洞庭湖中,專門襲擊江陵運往前線的糧船。無論是糧草,及治療瘟疫的草藥多有被劫掠,這讓曹操頗為惱火。

歷史上曹操在烏林、赤壁對峙,然今時深入金口,補給線拉長,后勤補給遭受打擊下,曹操大軍比歷史上更加艱難。

荀攸沉吟少許,說道:“丞相,不如分營治之。將患病之人居于一營,又讓非患病之士卒居于一寨,以免同居共處之下,穢氣傷人。先治輕病之后,后治重病之卒,節約草藥。”

對于傳染病的隔離,漢代之時便有。畢竟中醫雖不知什么東西是病毒,但他們常以穢氣稱之。故而在他們的認知下,不能與穢氣之人同居,否則亦患瘟疫。

“可從中軍師之言。”曹操說道。

看完患病的將士,曹操心念沌營,問道:“江左兵馬可有中計有跨江進攻沌營?”

“有!”

程昱說道:“丞相,江左猛將甘寧趨兵來攻,被將軍朱蓋擊敗。若非賊寇于舟舸上射箭相救,敵寇必然大敗,連那甘寧都會被我軍擒獲。此戰我軍斬殺四百余人,俘虜二百余人,可為小勝也!”

“呵呵!”

曹操心情轉好,笑道:“霍峻小兒,初勝心驕。孤略施小計,便誘其上鉤,可謂是寡謀之徒。若于陸上作戰,操早將其擊敗,并擒獲于我帳下,今怎能肆意揚威逞兇。”

曹操對于霍峻的兩次書信侮辱,心中早已氣炸了。僅是礙于臉面,沒有大發怒火。

今他借移軍扎寨之際,故意示弱誘敵,霍峻真就上當受騙了。這讓他心中好生出了口惡氣,舒坦了些許。

“來人,今將那戰報送于諸營,讓諸將知曉此次戰功,以壯我軍士氣。”曹操吩咐說道。

水師受阻戰敗,大軍深陷于泥澤之中,又被瘟疫折磨,軍士士氣已是低迷。今下將軍士移至山丘之所,免受泥澤之害,又取得小勝,足以讓將校重振士氣。

“諾!”

曹操捋著胡須,問道:“仲謀,我聽聞水師方向似有動作?”

“正是!”

孫權趁機進言,笑道:“程將軍,蔡將軍深思之下,以為或可行鐵索連舟之法。江水洶涌,舟舸顛簸,若能將大船相排,用鐵索、麻繩首尾相連,齊頭并進,舟舸順江而下,兵勢洶洶,或能與敵船相較一二。”

演義上,鐵索由龐統獻連環計,且演繹的頗具興趣性。然在歷史上,非是龐統所獻,而是由曹操自己折騰而出。

“那敵船用巨石砸船,又當如何是好?”曹操沉吟問道:“彼時砸中船,左右舟舸豈不自我受限?”

孫權用手比畫說道:“解除繩索即可,又順勢以鉤拒鉤船作戰,時左右連船可互相登船相助,可以接舷勝之。此法雖不能破敵巨石砸船,但亦能讓我軍水師顯威。”

“哦?”

曹操捋著胡須,問道:“然若敵船也以連船對我,我軍以何御之?”

“則可以火燒之,我軍居江水之上,時又有西北風相助,可破敵船也!”孫權解釋說道。

話音剛落,斥候急報說道:“啟稟丞相,江東將領甘寧、俞韶兩部舟舸被江左水師追殺,今小舟抵寨請求歸降丞相。”

“甘寧、俞韶率船歸降?”

孫權大喜過望,說道:“俞韶實為我本家孫韶,其乃孫河侄子,兵略達人。我與其聯絡多時,或可為我軍之用。”

雙喜臨門,曹操先是愣了愣,繼而狂喜,說道:“速派水師出戰迎接,且隨孤往去水寨瞧瞧。”

“諾!”

行走間,曹操臉色喜悅,已是暢想說道:“若連舟之法可用,則可讓全水師舟舸用之,以敗霍峻水師。然若甘寧、俞韶可用,又可得其車船,石桿二法,則江左可平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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