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淵自收到曹操的軍令,發隴西、漢昌、武都、金城四郡兵馬從征漢中。帳下有楊阜、閻行、張郃、朱靈、趙昂等將,兵有三萬余眾。時以將軍張郃、太守楊阜為先鋒,領兵萬人,從下辨直撲沮縣。
陸遜聞張郃、楊阜為先鋒深入沮縣,率楊昂、宗預二將,領兵萬人,從陽平關出兵,迎戰張、楊二將。
祁山道,曹軍大軍。
曹軍猶如長蛇于山道間蜿蜒而行,隊列中的旌旗獵獵作響,步卒持槍矛緊跟著旌旗緩行,騎士下馬牽著韁繩而走。
張郃、楊阜駐馬于丘坡上,俯視前行的大軍。
“魏公率軍于長安督戰,已命子廉將軍率督兵兩萬走儻駱道南下,督徐晃、曹休、曹真等將;馬孟起率本部萬人走褒斜道,入征漢中。今時加上隴右三萬兵馬,時有六萬兵馬,漢中此戰多半能下。”
曹操并未親征漢中,受糧草供給的限制,他派馬超、曹洪二人率三萬精銳南征,他自己留守長安,觀望漢中、公安的戰事。
畢竟今時的關中不同于日后的關中,先后供給馬超攻漢中,夏侯淵取隴西,已無余糧。且關中殘破,又經歷了馬、曹之戰,愈發凋敝。
此次伐漢中的糧草,還是從河東、河北調集而來,征調關中、隴西百姓,走數百里,供給六萬軍士,已是勉強。舉十萬大軍入漢中,后勤根本供給不上。
張郃信心滿滿,對楊阜說道:“得破漢中,當可南望巴蜀。再兵下巴地,逼關、張退兵,巴蜀可圖也!”
楊阜挽著韁繩,說道:“將軍,陽平關艱險難克,韓遂舉兵攻之,亡于張飛之手。今陸遜據城不戰,我軍欲取漢中,或許需賴子廉將軍所部。”
張郃望著前方奔馳而來的斥候,說道:“據斥候所報,漢中守軍僅有兩萬,多是老弱降卒。今三路兵馬齊下,陸遜欲固守陽平關怕亦是難也!”
斥候勒馬止步,報告說道:“啟稟將軍,陸遜率楊任、宗預二人出戰,兵馬約有萬人,令吳蘭據守陽平關。”
張郃欣喜若狂,說道:“陸遜率兵出戰,所報是否屬實?”
“將軍,在下不敢謊報!”斥候說道:“陸遜率兵馬向沮縣而來,應是欲與我軍交戰。”
“哈哈!”
張郃撫須而笑,說道:“大軍壓境,陸遜若固守陽平關,我軍雖眾,但以陽平關之險,破城亦是不易。今陸遜不思固守城郭,反而率軍迎戰我軍,此乃我軍之幸事!”
容不得張郃不開心,陽平關之險,他豈能不知。如果陸遜堅守關隘不戰,即便等到夏侯淵率隴西兵馬全到,陽平關怕也是難以攻克。想真正攻破漢中,估摸還要看從關中進軍的馬超、曹洪二軍。
今時陸遜放棄關隘,率兵出戰,這不是愚蠢的行為,這是什么?
如果他能擊敗陸遜,陽平關將不攻自破。陽平關若破,漢中還能靠什么阻擋他的進軍?
楊阜略有顧慮,說道:“陸遜雖為儒生,但被劉備所重,應非無謀之輩。此次出戰,怕是有挫我軍兵威之念,以求鞏固人心。”
張郃笑了笑,不以為意,說道:“劉備心念巴蜀,張飛、關羽西進成都,今時已無大將可用。陸遜或有理政之能,但論用兵實乃儒生也!”
“漢中初下,人心不穩,漢中兵馬多是張魯降卒。今時舉兵出戰,軍士能為陸遜死戰否?”
“挫敵兵鋒,需選精銳出戰,力求敗敵。然陸遜顧忌楊昂為降人,留吳蘭守城,自領兵馬出戰。如此布置,安能破我軍乎?”
在張郃眼中,陸遜這招棋太臭了,如果想學張遼那種挫敵兵鋒,應當精選銳士,奮力一擊。然陸遜學了個四不像,顧忌楊昂為降將不敢讓他守家,讓將領吳蘭留守城池。如此布置下來,該出戰的將領守家,不該出戰的人反而出戰。
莫非陸遜以為憑借楊昂這批降卒能夠擊敗他?
無疑是在癡人說夢,該守城的時候,不守城池,選擇出戰;該選大將銳士出戰,卻讓大將守城。
不知己,也不知彼,紙上談兵之人矣!
張郃、楊阜二人對視一眼,皆感覺到這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楊阜沉吟少許,說道:“將軍,陸遜兵出陽平關,今于漢水扎營,距我軍不遠。陸遜既欲與我軍戰之,今時不可錯失良機,我軍宜當速進,以免讓陸遜率軍后撤至陽平關。”
張郃微微頷首,笑道:“我與將軍先破陸遜兵馬,再進取陽平關。時漢中得破,你我當為首功也!”
“善!”
且不言張郃、楊阜二將率軍趨行,趕赴沮縣,欲與陸遜交戰。
正在漢水西岸的陸遜,得聞張郃、楊阜二將率軍趕來,率將校與輕騎百余人,趟過漢水,于河水東岸觀察戰場地形。
漢水有北、中、南三源,分布為漾水、沮水、玉帶水,三水匯集,流經漢中,始稱漢水。出陽平關向行而行,行至沮縣,此漢水可稱為沮水。沮水從秦嶺流出,于山脈溝壑間穿行,沮縣(今略陽縣)則坐落在沮水河畔。
“今初春之時,河水漸漲,雖不足以為天險,但卻可據敵。將軍何不如在東岸扎營,恃河水而守。”
楊昂頗是憂慮,說道:“然以昂之見,固守陽平關,或是上策。今曹操在關中,不日將可南下,時將軍不在漢中,恐漢中危矣!”
陸遜頗是自信,笑道:“關中入漢中,能行大道不過褒斜、儻駱二道。褒斜雖是易行,但卻被馬超焚燒棧道,從此道南下,必修棧道方能通行。儻駱道,道路遠險,通行遠不如褒斜通暢。”
“今若擊破張、楊二人,舉兵回援漢中,那敵寇當仍在蜀道之戰。”
“擊破張郃?”
眾將神色異常,開始竊竊私語。
宗預面露憂慮之色,說道:“將軍,張郃乃曹軍宿將,與楊阜合兵,兵有萬人,為敵之先鋒。今與敵作戰,以我軍當下之兵,恐難與曹軍抗衡。”
“今不挫敵取勝,軍士心畏敵寇,安能固守城郭?”
陸遜負手背腰,指點說道:“張郃帳下五千步騎雖是精銳,但楊阜帳下兵馬多為羌人,羌人軍紀渙散,當可用之。今若不擊,待夏侯淵重兵集結,安能取勝破敵也?”
漢中兩萬人,一萬人是張飛留下的吳楚老卒,五千人是楊昂所統的漢中降卒,剩下的五千新卒由宗預從關中難民及賨人中招募。如此搭配的軍隊架構,面對強敵進攻,人心大概率不穩。
這也是為何,陸遜力求出戰破敵的原因,即挫敵兵鋒,給予手下兵將作戰的信心。對于防守戰而言,堅守城池的信心,遠比兵馬數目更重要。
見眾人不信任自己,陸遜揚鞭向東,說道:“遜不守城郭,舉兵出戰,已是兵家之忌,張郃欺我為儒生,圖我軍之心必然急切。敵心急切,明日渡水邀戰,敵寇必戰,當能破敵也!”
張郃認為陸遜放棄城池,選擇出城野戰,已是中了兵家大忌。但殊不知陸遜也讓張郃降低了戒備心,勾起張郃擊敗他的渴望。畢竟一旦擊敗陸遜,漢中將輕易被克。
“渡水作戰,怕是難勝敵寇,望將軍三思!”楊昂勸道。
陸遜手搭在劍柄上,厲聲說道:“破敵取勝,即在當下,豈不可多言!”
“諸將回營備戰,德艷隨我而來,我有要事叮囑!”
“諾!”
眾將唉聲嘆氣的回到營寨中,顯然他們對明日的出戰曹軍深懷疑慮。
張郃、楊阜擔心陸遜又率兵縮回陽平關,趨兵而行,是夜趕到沮水不遠處,命斥候盯緊河水岸的陸遜所部,以免陸遜連夜撤軍。
次日,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陸遜主動率兵進攻,并派人向張郃下戰書邀戰。
在初春之時,沮水水位不高,趟著河水,就能渡過河流。只見南兵在將校的呼喊下,踩著沒過下身的河水,從淺灘處渡過沮水。
軍士盡可能不讓軍械被河水弄濕,高舉著長矛、刀盾,或是弓弩,于河中奮力而行。沮水在數千名軍士的行走下,被攪得渾濁不已,魚兒驚嚇而走。
幾經波折下,南軍軍士下身濕漉漉登岸,陸遜也在驅馬奔馳于岸,指揮軍士臨水列陣。
陸遜聲嘶力竭,喊道:“速成隊列,背水下陣,以迎敵軍。”
“背水列陣?”
楊昂收到命令,瞪大眼睛,露出不敢相信的面孔。
背水列陣開什么玩笑,不說成不成功,就說這沮水,哪里算得上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險境。
楊昂隨即乘馬尋上陸遜,半氣半怒,質問道:“將軍,行軍打仗可非兒戲!”
“淮陰侯背水列陣,尚是置之死地于后生;霍徐州背水列陣,有舟舸為援。今將軍臨水列陣,又是何家之法?”
楊昂都被陸遜弄哭了,之前感覺陸遜雖是儒生,但挺靠譜的。今時玩臨水列陣,真就是要弄死他啊!
背水列陣,置之死地而后生沒了,派人偷家也沒了。今時列陣就不怕被張郃半渡而擊嗎?
感情自己遇見了再世趙括!
陸遜勃然大怒,說道:“將軍為將,遵從軍令即可,遜自有破敵之策。”
楊昂欲哭無淚,唯有從陸遜之命率兵列陣。
如此一幕,被張郃收入眼中。
張郃站在高山崗上,大笑不已,說道:“陸遜果是儒生,所臨之水,非深水大河,而是淺灘沮水。前軍渡河,半渡而擊,我軍可勝也!”
張郃見陸遜主動渡水至西岸,還以為有詐,今見陸遜如此,真就笑死他了。
儒生果然是儒生,似懂非懂,兵法學得不精。學不了韓信的臨水列陣,再不濟學霍峻的臨水列陣也行。
如今陸遜臨水是臨水了,但是沒絕后路。又不像霍峻那般,依托河水列卻月陣,而是弄了個四不像。
今時他只要以步兵正面沖鋒,擋住陸遜的攻勢。而在南軍身后又是淺灘的沮水,有活路可走,南軍必然潰敗而逃。
張郃對楊阜說道:“陸遜儒生,粗讀兵法,渡水列陣,妄圖效仿韓、霍。今半渡而擊,我軍率步卒壓上,騎卒沖鋒左右,軍陣可破矣!”
楊阜捋著胡須,笑道:“陸遜不識兵法之妙,犯兵家之大忌,竟以此陣待將軍,我軍若不半渡擊之,豈不可惜!”
“出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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