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三日,隆冬。
經多日研討細節,斥候先行出發探查道路,在得到反饋之后,霍峻率四千精騎突襲敕勒川。
四千騎卒,從各軍抽調出來的精銳,單人雙馬,皆擅長騎射,甲兵物資齊全俱全。
為防軻比能察覺,霍峻不打算從定襄郡入敕勒川,而是率兵從雁門北部出塞,從參合坡方向,即敕勒川的東北方向,走古老而破敗的林胡古道,奔襲至敕勒川。
深冬時節,塞外的天空是湛藍無比,山間上白雪皚皚。塞北的山嶺因飽受冷風朔風摧殘,視線所及的群山露出灰白的輪廓,山間多是枯黃的草木。
塞外的風不似南方那般濕冷,而是干冷異常。風在山嶺間吹灌著,發出呼呼作響的聲音,而這冰冷的風不斷侵入人的軀干,似乎能將人血肉凍住。
“嘚嘚!”
林胡古道上,在步度根的帶路下,漢軍快速行軍。四千名騎卒在上道間驅馬而行,因地形為谷道之故,其隊列以蜿蜒曲折行軍。
為了防止胡人部落阻道,以步度根為向導,丁奉率兩百騎在前,隨時準備清理鮮卑胡騎。
“吁!”
隨著太陽漸漸西下,溫度漸漸降低,霍峻冷著受不了,不由勒停戰馬,用戴著手套的雙手,揉搓著凍著通紅的臉頰。
因擔心霍峻不適應北疆氣候,步練師早就為霍峻制作好皮革手套,以及護膝、毛襪,幾乎全副武裝下來。但即便如此,干冷的大風依舊侵透衣服,侵入他的肌膚。
“相國如何?”
見霍峻停下休息,牽招勒停戰馬,問道。
“沒事!”
哈著白化熱氣,霍峻問道:“塞北晝夜溫差甚大,今太陽漸漸下山,我軍當到哪里休息?”
牽招揮手招了名鮮卑人,用鮮卑語交流一番,再讓鮮卑騎退下。
“相國,林胡古道兩側多樹木,前方十余里外,山嶺密集些,且有溪流水源,可以下營休息。”牽招說道。
“好!”
霍峻暖和了下發硬的軀體,按韁策馬而進。
牽招蓋是看出霍峻不適應塞外寒冷氣候,便讓熟烏桓將霍峻簇擁在騎群中。
四千精騎大部分是漢騎,漢騎中超過半數為南騎。考慮個人適應性問題,霍峻將邊塞胡騎與漢人邊騎布置在外,而這算是騎卒奔襲中的小技巧。
“報!”
斥候策馬來報,說道:“相國,前方十里外有鮮卑部落駐防,今已被丁將軍所破,百余戶部民盡數被擒。”
“好!”
霍峻吩咐左右,說道:“至前方十里下營休息!”
“諾!”
為了提前得到有用消息,霍峻與牽招率親衛前行一步。
少頃,待霍峻抵達時,丁奉領著俘獲的鮮卑小頭目上前。
“相國!”
“怎么樣?”
丁奉指著小頭目,說道:“經拷問得知,因林胡小道難行,參合陂部民送鹽又常走大道,故此道上別無其他部落,而此部因得罪貴人,不得已遷徙至此放牧。”
說著,丁奉瞄了眼頭目,問道:“相國,為防消息走漏,是否將其屠戮干凈!”
似乎感覺出丁奉的殺意,小頭目神情有些激動,不斷在那說些什么。
牽招湊到霍峻耳畔,說道:“相國,此人說他知道軻比能王庭所在,他愿為我軍帶路。”
“嗯?”
霍峻眼睛一亮,問道:“仔細詢問下,軻比能王庭在原陽,還是在北輿?”
牽招通過鮮卑言語溝通,好生安撫了小頭目,并問出相應的王庭所在。
“相國,軻比能王庭北遷至北輿,臨芒干河,背靠陰山。此人所在部落曾在原野敕勒川放牧,今如丁將軍所言,不得已至林湖山嶺間放牧,部民窮困潦倒,唯以狩獵勉強為生。”牽招說道。
霍峻打量身材矮小的小頭目,說道:“子經告訴他,隨孤奔襲鮮卑王庭,孤將封他為林胡道都尉,將劃肥沃草場與他。”
“諾!”
聞言,小頭目欣喜異常,當即下跪叩拜,以感謝霍峻的封賞。
“相國,此人言其部名為賀蘭,其名乃賀蘭仁石。”牽招介紹道。
“好!”
霍峻指揮左右,說道:“讓此部并入我軍,隨我軍奔襲胡庭。”
“諾!”
有了鮮卑小部的歸降,漢軍在林胡道中行軍、休整更加方便。且為了表達歸降的真心,賀蘭仁石宰殺部落中所有牛、羊,這讓霍峻愈發滿意。
經一夜休整,為抓緊時間趕路,天朦朧微亮,漢騎在將領的督促下,簡單用過早飯,便匆匆趕路。
因得知胡庭的確切位置,霍峻與眾人商議之后,變更了原路線。之前打算從白渠水入敕勒川,今直接從芒干水上游入敕勒川。
新路線更加偏僻,幾乎是在山嶺間行軍。幸戰馬釘上馬蹄,且塞外山嶺非中原那種高山深林,而是灌木與矮林相間。
兩三百里的山道走了約四、五日,方臨至敕勒川。考慮到作戰需求,霍峻率兵在山嶺間放緩行軍,并派出胡騎打探王庭的情況。
黃昏時刻,山泉嶺間灑滿夕陽,冷氣侵蝕,氣溫降低。
嶺下,霍峻正聽著胡騎的回報,與眾人商討進軍計劃。
“相國,北輿城雖可用,但因城小狹窄問題,軻比能未有入駐城中。”
牽招用小棍在沙土上比畫,說道:“胡庭東臨近芒干水,西近大青山。因部民經常外出,故王庭外部松散,如將兵突襲,則必破王庭。”
因王庭屬于半軍事、半生活場所,其布置非類似漢軍營寨那般,居住的氈帳散落其間,唯有王庭周圍戒備森嚴,有拒馬、牽車。
霍峻思索著胡庭所處地形,沉聲說道:“今天寒地凍,芒干水結冰,我軍出山泉嶺,縱馬過河,奔襲王庭!”
“相國,今不知魏將軍動向,其如若未至白道,恐軻比能敗逃漠北。”牽招擔憂說道。
“顧不上那么多!”
霍峻將地上痕跡抹去,直接說道:“我軍奔襲至此,中途變更道路,已與士元、文長二軍失聯。今下之要務,首在破敵,如被軻比能察覺,則前功盡棄。”
與游牧民族作戰,不可能布置到萬無一失,他們的機動性強,如錯失良機,真就沒有挽救之機會。
霍峻率兵出長城,繞行塞外山嶺,其目的只有突襲軻比能王庭。將軻比能王庭被打掉,讓朔上鮮卑失去指揮體系,這才是此次用兵的關鍵點。
霍峻用凌厲的目光掃視諸將,揚聲說道:“諸君隨孤兼程十日,風餐露宿千余里。驅逐胡虜,揚名立萬,立不世之功,便在今日!”
“愿隨相國破胡!”眾人沉聲說道。
為了避免被鮮卑人發現煙火,漢軍嚴格按照規定,埋穴造飯,吃著風化的肉干與干癟的胡餅。
或因首次突襲鮮卑王庭,或是擔心鮮卑察覺騎兵動向,已是身經百戰的霍峻,竟少有出現緊張時刻。
待諸兵將用完膳,夜色逐漸變黑,唯有西邊那抹殘陽。失去了太陽加熱,塞北的風格非常冷。呼嘯的風聲在山嶺間回蕩,間接掩蓋了裹布的馬蹄聲。
“相國!”
霍峻駐足山嶺上,見帳下精騎遍布山野,持弓握矛,隨時可以出戰,且他們隨行的副馬由老弱看護。
“出發!”
霍峻不再遲疑,以利索的身姿翻身上馬,揚鞭而指,沉聲說道:“揮旗,全軍突擊鮮卑王庭。”
“諾!”
西邊的殘陽光下,‘霍’纛迎風飄揚,尖上的鑲金旗錐閃閃發光,在人群中格外顯目。
大纛快速而進,漢軍騎卒隨行其后。因擔心鮮卑有了防備,漢軍沒有使用夜間突襲,而是直接策馬而進,行軍四十里,對河畔上的胡庭發起沖鋒。
“嘚嘚!”
因太陽西下,氣溫降低,之前外出的部民早已回到氈帳里避寒。
沿途中,寒風凜冽吹拂,夾雜金屬的沉悶馬蹄聲此起彼伏,一支不屬于胡人的鐵騎出現寂寥的原野上。
呼吸聲,寒風聲,馬蹄聲,唯獨缺乏人聲。隨著不斷逼近王庭,鐵騎的冰冷氣息將至巔峰。
“什么聲音?”
“馬蹄聲?”
隨著漢軍鐵騎不斷逼近胡庭,外圍的鮮卑部民則聽見熟悉的馬蹄聲,頓時起了疑慮。
氈帳中不知細情的鮮卑騎手,因負擔著戒備任務,從氈帳中出來,騎著馬準備詢問來人。然隨著漢騎的不斷接近,鮮卑騎手得見那頂火紅的纛旗,頓時被嚇著呆住。
“漢人怎么會在這?”
“敵襲!”
鮮卑騎手慌張取出號角,吹響急促的號聲,聲音在遼闊的原野上傳得很遠,在天空中似乎想向部落中人傳達漢軍來襲的消息。
未過許久,號角聲嗚咽幾下,隨即沉寂下去,而后馬蹄聲更加高亢。
王庭牙帳內,軻比能聽著突然響起又突然消失的號角聲,心中有了幾分不妙。
“來人,去看看怎么回事?”
軻比能坐不住,起身招呼左右侍從詢問。
“諾!”
在侍從探尋間,聽著愈發逼近的馬蹄聲,軻比能不知為何突然心悸,似乎明白了什么,臉色驟然而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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